分别之后,韩翊独自前往彭城。
他在找一个人,米大家。
不但连他和陈平没有料到,他心里琢磨着,就算是刘邦和项羽,甚至是米大家的东家张耳,大概也是怀疑错了也想不到米大家竟然是彭城梁家的人吧?
果然有了年成的都不简单,就像是巷子口那个缺牙的老太太一样,一句话就可以让整个闾里昏天黑地一样。
米大家的家韩翊很熟悉,就在彭城之乱前羊记的所在,竟然一点也不忌讳先前这里那么多羊记的伙计在此殒命的事。
这也符合米大家的做事风格,作为最精锐的间者,百无禁忌是最基础的功课。
米大家再见到韩翊时,只看见他前所未有地坐没从相,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子。他情知事情不好,也不敢真和韩翊计较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挑了最熟悉的位置坐下,静静地看着韩翊。
韩翊望着被游廊遮了一半的天,自言自语地问了句,
“彭城梁家说他们要把你转让给汉王,让你直接听汉王的号令。”
米大家正在品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任由那滚烫的水溢到手指头上。
“不要告诉我你效忠的是项王,此生都注定与汉王无关。不知道如果项羽得知你只不过是梁家安插在他身边的耳目,他会怎么看你?”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的前东家,也就是唯一的东家,投靠了汉王刘邦,我无处可去,只得在项王手底下讨一门活计,连军政都不敢沾。做点大家都看不起的小买卖,难道这也有错吗?”
米大家还是言词凿凿地抵赖着。
韩翊很佩服他的心态。
“小六,死了。你出卖的他。他可是汉王手底下最得力的间者之一。这一点,你是事先就知道的吧?”
韩翊也不跟他废话。
“哦,这不正好?项王仁义爱人守礼,是个仁德之君,值得天下人爱戴。所有反对他的人,都该死!苟家那小子,管了他不该管的事,死得不冤。”
韩翊摸出一个旧得发黄还带着点油渍的钱袋,在米大家眼前晃了晃,
“喔?是么?这是什么?”
米大家的眼神这才有了些许的警惕,
“不认识,关我什么事。喔,对了,韩公子,米某只是一介商贾,担不起你那云端之上的帽子。不知韩公子是不是还有事,要是没事,恕米某不予接待,请吧?”
“那好,米大家求仁得仁,我这就把这个袋子送到项王处。听说某位曾经的人物,曾是彭城梁家的奴隶,因着跟着赵地梁家子弟陪读时被梁家家主发现了非凡之处,然后就逃过了满十二岁要被烙上印记的命运,被赋予了已经人丁尽绝的赵地某小贵族之家的身份,与项家子弟一起读书成长。”
米大家没吭声,依然与韩翊保持着对抗的态势。
“再后来,他就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了小吏,机缘巧合之下又成了常山王张耳的丞相。我说的对也不对?
韩翊看了米大家一眼,看他还在那稳稳地坐着,便把那旧麻布袋子收入了袖口处,叹口气说道,
“看来,我只有把这玩意交到项王手上了。不知道这么有份量的物件,够不够我重新拿回本属于我的襄邑织锦的专卖权?”
把米大家的短揭到了如此程度,这儿现在又是他的老窝,韩翊知道久待不好,遂抬起脚就要往外走。
米大家这才开了口,
“喔?韩公子好气度,把我米家后院当成是市集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罢,他拍了拍手。
只见从后院各处顿时涌现了二十几个身形矫健的玄衣人,他们挡住了韩翊的去路。
“杀了他。”
米大家冷冷地下了命令。
可是,那二十几人却纹丝不动,只是堵在那。
韩翊笑了,
“奴隶违抗主子的命令,是可以被就地格杀的。就算是商鞅或者李斯来了,也挑不出错处吧?”
博弈还在继续。
一直冷静自持的米大家此时也不冷静了,他提高了嗓门,
“就地格杀!”
那二十几人还是不听他号令,依旧站在原地。
大概是权衡够了吧,米大家这才着了慌,拔起近身护卫的短刀,倏地一声,那刀竟然以极快的速度直直地向韩翊的面门飞来。
惊得韩翊赶忙往边上躲去。
那刀,竟然深深地没入韩翊身后的柱子,韩翊再吃了一惊,
“练家子?就算是项王军中绝大多数的军士,也达不到这样的水准。米大家还真是深藏不露呢。”
米大家就要拔挂在柱子上的长剑,韩翊也着了慌。对手的武艺不在他之下,要是再有利器傍身,自己加上这二十来人,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于是乎不再耽搁,使出全力拔出柱子上的短刀,朝长剑处掷去,同时下令,
“拿下他,或才格杀无论!”
话说完时,他已经跃到了米大家的跟前,对着他最紧要的地方就是一脚,直疼得他弯了下腰。
不过,饶是如此,剧烈的疼痛也只是让米大家小小地分了下神,他迅速地就要直起腰,手上却没停了对韩翊的攻击。
他也伸手就要拔长剑跟前没入柱子的短刀,韩翊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摸出自己身上的短刀,米大家的手齐齐地就从手腕处滑落。
吃了大亏的米大家要逃,却被那应声赶来的二十几人制住了,他咬着牙恨恨地道,
“最恨你们这些个贵族老爷,以为谁都应该像阿猫阿狗一样任你们摆布。有本事杀了我,没本事,他日我定让你韩氏全族用命来偿我的断掌之仇!”
一听到米大家的话,韩翊的眼中更加地愤怒,他没有马上结果了他,把短刀在米大家的玄色博袍上蹭了蹭,然后抵在他的脖子上,
“随你!小六的父亲,也就是苟敬,以前是我家的长工,后来靠自己成了一方巨富。摆脱奴隶身份的他和他的独子小六又得罪了谁?你,该死!”
鲜血汩汩地从米大家断了的手腕处流出,很快地,他的脸色煞白,连唇色也开始变白了,可他还是狂笑着,
“那又如何?小六是我害死的。服从不服从,我都难逃一死,还不如死了的好。韩家小子,我告诉你,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你和我,都一个下场,说不定到时候还不如我的呢……”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脖子往韩翊的短刀上撞,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头颅撞了下来,看得韩翊直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