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自负踏遍了大半个华夏地界,用自己的脚一步步地绘制了小半个蜀中的地图,八成以上的关中和关东的地图,可是对于塞北那一眼看不到边的地界,却是完全陌生得紧。
从某种角度上看,他还是很羡慕松子的,一个匈奴人,生在匈奴,长在咸阳,对蜀中如数家珍,如果她没有存心哄“米大家”,她还去过始皇帝当年求见海上仙人的地方。
看到松子的情绪不高,他宽慰她说,“不知你的爷娘现在可好?兵荒马乱的,只要人好,总有相聚的一天,眼下最重要的是,你们都好好地活着,才能有个盼头。就像是你,从蜀中到了燕地又辗转来邯郸许多年,离匈奴不就更近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遇见你还在匈奴的骨肉亲人呢。人的际遇,哪有那么容易说得清楚?”
松子的眼中隐隐有泪光,她剜了韩翊一眼,怼道,“那人是个呆头雁,你也跳不出这个圈。也不想想,燕赵地界紧挨着的是东胡,离匈奴隔着十万八千里。听我阿爷说,他小时候,东胡时不时地,还到西边欺负我的族人。我到东胡去找亲人干嘛?难不成在邯郸自由着不好,还眼巴巴地指望着被卖到东胡当奴隶不成?”
北地的胡人部族原来是这么个分布法,这是韩翊以前所不知道的。当然了,这也都是松子在情绪低落到极致的情况下才无意间泄露出来的。要知道,松子是一个间者,一地的山川风物,对一个国度或者民族,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当年蒙恬以三十万雄兵便能打得河套地的胡人无招架之力,可见,如若不是华夏地界内乱,北边的兵力远不如内地。松子的埋怨让他有些难堪,韩翊没有再问下去,再加上“赵托”对他曾有过救命之恩,只得说出了最大的祝福来安抚松子,
“不会太远的,你们现在的大汗,未来的大汗,都会带领着匈奴一步步地崛起,再收服东胡和大宛,到时候,燕赵跟前的,也将是你们的土地。”
松子的神情轻松了些,“借你吉言,我们的大汗的确挺强的,将来我们的大汗,也将会更强。现在的东胡,在将来的某一天,也将会成为我回家的一条坦途的。”
松子眉眼间的郁色始终没有完全退散,她好半天才说了最初的来意,无非就是现在邯郸城西门外的那一条街上的伎人们,惯会撒钱斗富,实在奢靡浪费。但是,不斗富,又不足以彰显实力博眼球,以期更大的收益。各家酒楼的头牌一番斗艳下来,大大在削薄了本该有的利润,所以,她认为,可以走另外一条惠而不费的路子。
看到松子身上的装扮,和她说的报价,韩翊就知道这主意,也有苟敬的一份功劳。如果有利,何乐而不为?最重要的是,他愿意把省下来的那部分脂粉钱,分润一部分给松子。她对未来,还抱着希望,银钱对她来说,很重要。
但是松子对韩翊对她的厚遇却没有想象中的她般激动,韩翊早就从她每次看前常山丞相的眼神中知道她的心思,只得勉励她好好地找寻那位的家人,与她们建立起相濡以沫的感情,唯有这样,她才有可能真正地走近他,成为他家庭的一员。
等到松子走后,韩翊伤感了一回,正要出门找“米大家”,却只惊见陈平就站在不远处,吓了一跳,等到冷静下来,却看到陈平一直波澜不惊地站在那儿,像一尊雕像。
他的话语中虽然平静如砥,但是眼神中却满是责备,
“韩公子是想为主公拿下塞北之地么?亏得名门世家的出身,连‘狡兔死走狗烹’都没想明白。
你我存在的最大的价值就在于能替主上拿下他的对手。如果他的对手不在了,你我就将是主上最大的隐患,还怎么存身?
到了这一步,项羽不过是你我的盾。主上拿下项羽,是迟早的事。天底下,有比北边那位更适合作项羽之后你我的更好的盾的么?”
韩翊先前光顾着凭本能办事,没想到陈平会思虑到如此久远之事。心中大骇,遂息了再探松子的心。
不过陈平回来得太快了,韩翊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事有蹊跷,还没等他问询,陈平便来了句,
“小柒他们从塞外回来了。”
韩翊的眼中有光,那可是个不会为情绪所左右的最好的同伴,有他相助力,自己在邯郸做的事,将会事半功倍。
然则陈平却不像先前那样平静,韩翊第一次见他的腮帮子鼓得能塞下半个饼饵,所以,他除了等待之外,再没敢多问一句。
“去了二十个,回来了两个,还都是重伤,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动弹不得。他们遭到了伏击。那人的对手,实力太过强大。”陈平再补了句。
塞上,除了南边的耳目,北边的耳目也不少。长期生活在华夏的和塞北那头的在肤色和身形上,有着太过明显的区别。在这头有着天然优势的小柒他们,还没出塞,便被人盯上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姓周的那个人,救了你一命,他日狭路相逢,你得把这人情还回去。”陈平叮嘱道。
不过,这和自己在邯郸城租来的住处有什么关系?小柒他们不是有自己的场所吗?陈平这又是想要自己干什么呢?
“陈馀和张耳不对付,张耳在主上那。邯郸城中,陈馀不能靠,还有彭城的势力。你新住不久,仆从什么的还没找齐,宅院相对比较少人。所以,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唯一安全的,就是你。你以后负责他二人的安全。”
对于韩翊来说,小柒是比陈平还神秘的存在,有好些次,栎阳那头的命令都是小柒转达过来的。他有一种直觉,小柒对刘邦他们的了解,比自己要多得多。既然都有人说了,仓慈他们在刘邦手上,如果能从小柒那得知他们的下落,那自己大可以带着她们远走高飞,再不用受这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苦。
一定要把他们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