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武城里,住着刘邦。
刘邦和项羽,是无法共存的冤家。陈平又曾是项羽最信任的都尉,几下掂量之后,他没有贸贸然进城,只找了城郊的一庄户人家先落脚。
户主一家三代同堂,光景甚是不错。听那家老人说,他家能在这修武郊区过得滋润,是因为他的两个做屠户的儿子靠上了个能跟上头说得上话的商人。
那商人很是大方,他家最近买田又买地,还盖起了三进的院子,光看财力的话,在他们的闾里,怎么都能进一掌之数。
那个商人是谁,老人没有说,陈平也不好问。只是客气地应付着,心里还惦记着到哪去找刀疤脸。
最保险的方法,从来都不是直接去问,而是从别人无意的三言两语中去判断。
他笑着说道,“我上次收到家书,大兄说家中遭到了强人的洗劫,东西米粮什么的都少了不少。破家值万贯,眼看着大兄家就要揭不开锅了,我这才往北跑,想着把他们从家乡接到蜀中去。听说蜀中很太平。”
那老人听了,笑着说道,“大家都差不多。本来老夫也不想这么招摇的。可大儿他说他拼命干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这才勉强应承着的。
也不瞒你说,老汉我这儿,最大的好就是离城近。附近常有驻军什么的,大的贼匪被城里的收了,一般的是断然不敢在这跟前作妖的。打起仗来,要屠城杀的也是城里的,我们这是最安全不过的。
老汉我听你的口音,家乡定是离修武城不远,再加上光景甚好,与其去往那山远水远完全不了解之处,还不如把你兄嫂迁到修武城郊来呢。”
陈平连声称善,忙问起附近的风物人情,想探一探老人对那刀疤脸的底细。
修武城郊民风淳朴,唯一遗憾的是,怎么也出不了那种能安一方的豪杰之士。这是老人对自己家乡处处大赞之后感慨最深的地方。
豪杰之士,看起来是出自一家一户,但是却能安四周围方圆百里,而且他们见识多广,周围受他们恩义之惠的也不会少。
看那刀疤脸的身手,绝不会是庄户人家,现在又值大战在即,怕夜长梦多,便结了房钱,早早地在第二日进了城,在修武城最有名的奥华楼找了个僻静处坐下,想打听消息再作打算。
“你也是来看那二夫人的吗?”身旁一个五官凑成了一团的男子悄悄地在陈平的耳边问。那人不打招呼就径自紧挨着陈平坐下,他口中的大蒜味把陈平熏得没了食欲,陈平对他的印象不好,想离他远一点。
还没等陈平想好怎么跟他说时,那人又来了句,“王侯家的夫人,可真不一般,那唱腔那身段,看一眼保管你连做梦都再容不下另外一个女人。”
老色胚。
陈平在心中暗骂道。
不过他口中的“王侯家的夫人”,倒是引起了陈平的兴趣。现在倒下的诸侯王,只有齐国那边的。田荣是个宁折不弯的刚毅之人,按项羽的尿性,恐怕早就一把怒火,把齐国那头的家眷老小屠了个干净。这奥华楼,又哪来的“王侯家的夫人”?
那人看高冷的陈平不再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心里一高兴,就愈发地来了兴致,用胳膊肘压了陈平,小声说道,
“我说这女人,还真不能气性太大。这不,那次,东边那头下了战书,要我们殷王要么战要么降,要是战,修武城就会片甲不留。”
这些陈平都知道。当时司马卬非常地磨叽,思量了好久才给的答复,陈平怕他反水,还紧张了好久,做了好几套看起来漏洞不大的方案。结果却顺利得很。
“你猜怎么着?那二夫人一直给殷王吹枕边风,说是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活,男儿当不受他人折辱之类的话。”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桩事故。华夏国自古以来,极少听说女人参与战事的。这个二夫人,还真是非同一般呢。
陈平虽然不赞成这人口中的二夫人一味意气用事的做法,但是心里还是不得不佩服她的气节。
“后来呢,殷王投降了。那二夫人一气之下,甩了和离书,跑到这奥华楼做起了歌舞营生。”
难怪不得陈平在修武城时,从来没有见过那位二夫人。
再然后,刘邦又拿下了司马卬,司马卬仍旧是殷国的诸侯王。这时候,那位气性胆略非同一般的二夫人,就再也回不去殷王的身边了。
陈平不讨厌司马卬,在时势跟前,不要说是司马卬,就算是当年的秦王子婴还有章邯项梁之流,都显得那样地不值一提。司马卬除了那样做,又能怎么办呢?陈平不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比他好。
跟前这人,最让陈平烦的是他话多,最让陈平觉得有用的,仍是他话多。
陈平听他谈二夫人,听得津津有味,学了他的涩皮样,贱贱地问道,“听你说的那样,二夫人定是个不世出的美人。没了殷王的守护,这楼里每天进进出出这许多人,她是怎么应付的?”
当然有类似于看家护院的那些人,陈平是知道的。但是他真正想问的是,那刀疤脸的下落。
“修武城传言,这奥华楼,背后真正的老板,就是殷王。”
殷王有自己的军队要养,还有大大小小官吏的俸?,哪一样都少不了要银钱用。这人说的话有可能是真的。
有了殷王作靠山,一般人不敢动奥华楼。可自己的女人进了自己的酒楼,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在众目睽睽中歌舞升平,司马卬的心里会堵成什么样,陈平能想象得到。
八卦不是陈平此行的目的。但总得扯开了话题才能探得刀疤脸的下落,他指着这楼里进进出出的人,问道,
“嗯哪,这许多人,到这销金窟里来,总不会只是冲着这满楼贵得离谱的酒菜来的吧?这里就没有能拴住他们魂的……?”
陈平边说还边醮了酒画不规整的圈圈。
“上道。”那人的形容更猥琐了,他再朝陈平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