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脸上有悲色,他让陈平叫了项悍进来,还没来得及下令,那范增便阻止了他,“我儿莫要心急。老夫看那韩翊可以用。”
范增一向与韩翊不对付,项羽这是知道的,只是这水火不相容的人替对方求情,这事有点违背常理。
“韩翊非上智者,胆子也不够在,最多就干得了倒买倒卖赚些个金瓜子银瓜子什么的事,威胁不到我儿。再说他常年行走于各地,听到的看到的,感到害怕时就会找人商量。老夫看可以安排项悍项他他们这些个家族中子弟与他为善,多一双耳朵一双眼睛也不错。”
项悍素来敬仰范增,所以才在修武城中与陈平不睦,当初是他要打韩翊也是打给陈平看的。这下要他去与韩翊套近乎,心里一百个别扭,但西楚本就是他项家的家业,为了项家,他硬着头皮也得去做。
项悍当下拎了两坛桂花酒,三步并作两步,到军市处找到了军市令,“范家大伯子,亚父让俺给你送两坛你最爱喝的酒来。这酒是汉王从关中那头上贡过来的,酿得很不错。”
军市令正在韩翊的摊边替他张罗呢。这些天他吃喝韩翊的,也暗中得了些好处。前几天听说项伯把亲戚安排到韩翊手下,还听说韩翊在洛阳的生意遇到难处了。难得遇到这么个大方的后生,他也就自己做主,让修武那头的人从洛阳回来时顺便在路上买一些彭城周边长不好但家家又需要的稀罕物来,贴补贴补韩翊的荷包。
一接过项悍手中的桂花酒,军市令当即就在市集上吆喝起来,“西边刘季,也就是这跟前丰县的那个刘季,上贡给项王的酒,起价二十金一坛,价高者得!”
项悍还是第一次看到军市令这样财迷,当着自己的面就要把自己拿来的好酒卖了,本来就别扭的心里就更别扭了。
韩翊看看军市令,再看看项悍,到最后还是没敢吭声。
屠户他们采购的东西很好,当天就卖了个精光,除了那两坛桂花酒。到集市散场的时刻,军市令便拎着那酒,高高兴兴地带着韩翊和项悍往家去,
“我说韩翊小子,你是个厚道人,会过日子。如果不是你有定的亲事,我都想把我大侄女说给你。”
听得项悍一怔,“大伯子,俺妹子只有十二岁……”
韩翊笑了,军市令却说道,“只要是好人家好夫婿,先用婚书占着又怎么了?没听说过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吗?”
项悍:门当户对的,也挺好的,挺好的。
韩翊笑而不语。
军市令一番无厘头的话让韩翊和项悍之间的尴尬化解了不少,这时候项悍说道,“韩家公子,俺听说刘邦的军队已经出了函谷关,还不了多久就会拿下洛阳城。用不用把你的家人接到彭城来,这样好方便照应。”
韩翊苦笑。
韩翊家只是洛阳城周边韩家族谱上不太起眼的一支。韩家的整个家族可就大了,洛河出洛阳城往东最肥沃的那三十里,沿岸全是韩家的田产。
这些个搬不走。
最重要的是,洛阳城以及周边方圆百里内,衙门里的官吏士大夫什么的,至少有六成都是韩家的门生故吏,或者是世代受过韩家恩惠的。
这些,也带不走。
项悍不好强劝,只得圆场,“还是韩家这样以文治立身的家族好,不像我家,当年几场败仗之后便被那虎狼之人逼得远走他乡。
韩翊心说,如果不是慑于军威,韩平又怎会被苟敬那厮逼得几无立足之地?
看项悍说的话不对劲,军市令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项悍尴尬了几句,想起项伯的安排,他又挑起了话题,“韩公子出来寻未婚妻这么久,不知可有线索?项他们们说你来了外边,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似的,也不见你到处找。”
军市令一看项悍这过分的憨直,便息了心,连咳嗽的心都起不了了。
韩翊:屠户他们每次回来的路线都有调整,他们一直都在帮忙找,找了好些个地方,都没找着。我这一路生意的一半收入,都给他们串了胭脂地了。
韩翊说到这,心里便思考起项悍说的刘邦已经东出函谷关的话。听陈平说,那个周推,也就是项伯的妻弟爱到处闲逛。可是屠户他们说的,和陈平传达的,太不一样。
屠户他们说周推没劲得紧,不好色,不贪杯,也从不参赌,在他们逛胭脂巷的时候,他只是滴溜溜地到处乱转,然后跟他们扯一堆有的没的,跟乡亭处窄巷子里的老媪们一样烦人。
这也是陈平最担忧的。
前几日在修武城,周推只是那么轻飘飘地转了一圈,便一眼看出个司马卬有异心来,不知道他跟着屠户他们,又看出了些什么。还好自己与小柒那么通过屠户他们接头的事,连屠户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不然还指不定会掀起什么轩然大波来呢。
项悍自觉问得没水平,越搭话越尴尬,索性就恢复了往日的木讷,不再言语了。
军市令却担忧起来,“韩家大侄子,要是刘邦那老小子的军队过了洛阳,你这生意可怎么弄,还维持得下去不?”
韩翊面有忧色。
军市令看韩翊不说话,说道,“听说洛阳那头皮货的风头快要过去了。以后这些皮的,除了极稀罕的外,估计没多少人会因为必需以外的原因去青睐它们。所以,韩家大侄子,你得转变思路。”
不但是韩翊,就是项悍的眼神,也被军市令的话给吸引住了。
“现在到处打仗,那些个得了权势的和有钱的,才会是购买的主力。”
这个韩翊早就知道了。
“项王大封诸侯之前,有些个王们私下里到俺家里找过俺。俺是见过的,襄邑的锦,齐地的纱,都是叫得上号的。像贤侄这样世家出身的,想必是见识过锦的。可是那纱,却不一定见识得全。
老夫现在还记得,有一种叫绮罗的纱,方孔,孔呈椒眼状;还有一种名字奇怪的,叫縠,那个美,简直是能让人灵魂都为之颤抖呢,它不但轻薄带孔,还起着皱,那皱纹,比水波还要妩媚。
有些个品种,贤侄你能得到,有些个你得不到。可是咱不怕,咱有项王呢,只要项王作主,这些个比金叶子还稀罕的东西,对于你来说,不就是手到擒来了么?”
天底下就没有白得的好处,韩翊是深谙其中的道理的。反正现在他把彭城往西的驻军还有布防什么的了解得七七八八的,也都交给刘邦那头了。
至于说彭城往东,多一些内容也无妨。只是那周推,始终是个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