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与诸葛玄畅谈良久,直到所有军士轮班用餐完成才作罢。
起身回山阴时,刘备以对诸葛亮、诸葛均特别喜爱为由让两位童子与自己同车,诸葛玄也只是愣了一下便同意了。
刘备高兴地与两位童子同车而行,时不时为两人讲解一下路上的景色。诸葛均一开始还兴奋地左顾右盼,但由于本来就舟车劳顿,刚刚又吃饱了,很快困意袭来,昏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诸葛亮也很是困倦,但他似乎知晓面前的太守大人有话要对自己说,自上车之后便没怎么说话,一双明亮的眸子也时不时在刘备身上掠过,即便是诸葛均看到新奇的东西喊他一起看的时候,他也只是含笑应付两句。
诸葛亮见自家弟弟已经熟睡,轻声向刘备问道:“府君自见到叔父和我们一家开始,眼神便常在亮身上落定,现又让亮与幺弟与府君同乘。敢问府君可是有事相询?”
听到诸葛来带着用带着稚气的声音询问,刘备怔了怔,自己有这么明显吗?
其实刘备面对着现在这个年纪的诸葛亮时,心情是非常复杂的。他有心像对赵云一样,从一见面便将一切和盘托出,却又担心面前年幼的诸葛亮无法接受他所说的一切。即便他知晓这世间有像甘罗、周瑜那般早慧的少年,但又不敢肯定诸葛亮是否也是一样的。虽然诸葛亮在他面前表现出了完全不似孩童般的沉稳,他还是十分纠结。
诸葛亮见刘备看着自己,却又一言不发,他也没有着急,只是微笑着与刘备对视。
刘备突然出声问道:“小亮是生而知之者吗?”
诸葛亮笑道:“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亮不敢自称为生而知之者,应为学而知之者之列。”
刘备继续问道:“小亮相信前世今生吗?”
诸葛亮笑道:“莫非府君想要说,亮乃府君前世挚友,府君此番诚邀诸葛氏前来求学,是为了与亮重逢?”
刘备笑吟吟地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听到这话,诸葛亮稚嫩的脸上突然严肃起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刘备笑道:“子不语,那是要敬而远之,而非完全不信!”
诸葛亮眼珠子转了转,道:“愿闻其详!”
这小子什么意思?不接话,似信非信的样子让刘备有些窝火。不过他现在算是肯定了,这小子绝对是与甘罗、周瑜一样是早慧之人,周瑜十岁名满扬州,甘罗自幼名满大秦,甚至十二岁为上卿。只是相较于前两人的锋芒毕露,诸葛亮更为沉稳内敛而已。
想到这里,刘备心中有了一个主意,他笑道:“我这里有一篇文章,想要看你背诵下来,需用时几何!”
“哦?”诸葛亮轻笑一声,道:“只愿府君莫要失望才是!”
刘备也不管他,口中开始诵读:“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刘备一字一句将整篇《出师表》全部背诵完,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水。这篇文章,全文一千五百二十二个字。初次接触,还是他在读初中的时候,老师要求全文背诵,并且还要检查、抽背。这弄得他崩溃不已,只觉得实在太长了,背起来太要命了。但等到他学了文科,考上大学,专门研究历史,再行研读的时候,才感受到这文章想要表达的东西。
他被要求背诵之时,总觉得《出师表》实在太长,而作为君主的刘禅,却只觉得实在太短了。
后世南宋岳飞说过:“读《出师表》而不泣,则其人必不忠也。”
现在他成为了刘备,将这整篇《出师表》诵读出来的时候,心中复杂的情绪让他也没忍住,泪水满眶。
刘备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强笑着对诸葛亮说道:“就是这一篇,要不试试?”
诸葛亮自听到刘备口中传出的《出师表》文字,便感觉身体发紧,头皮发麻。这文章让他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早已听过。
他甚至出现了一种幻觉,一位老者站在庭院中,长久地望着东方沉默不语。此时,鸡已经叫过三遍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老者返回室内,就着微弱的灯光,在桌案上写下一篇表文,他写的很慢,时不时还要咳嗽一两声。在东方显出鱼肚白的时候,老人似乎是写完了,他停住了笔,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到室外。他望着东方,天空中鱼肚白内开始出现一抹淡淡的红色,渐渐地,那红色越来越浓,仿佛天边被点燃了一般,终于一道金光自天边而来,正好打在老者额头……
诸葛亮心脏狂跳,那名老者,似乎……可能……也许……好像……就是他自己!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才背了数句,诸葛亮发现,自己似乎背不下去了,不是他不记得刘备背诵的内容是什么了,而是他越往下背,越觉得这表文里面的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让他无法正常将它们说出来。
“府君,我背不下去了……这很奇怪,我记得这篇表文里的每一个字,但似乎无法再背下去了。”诸葛亮有些羞赧地说道。
“小亮背不下去也是正常。这是一位被先主托孤的老臣在准备北伐之前向皇帝上的表文,他要自成都出发,到汉中整军,然后领兵从汉中出击,直下长安。只是……他走了一生,都没有走到他心心念念的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