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哥儿?”
霍去病伸出手在刘据眼前晃了晃,刘据回过神,
“哦,说到哪了?”
霍去病低头,用手指压着简牍上的字,
“淤田。”
“你背下来了吗?”
“背下来了。”
“背一遍。”
“淤田便是截河,以其粪,冲入田地中,沃土肥田。”
霍去病像个被老师考校的学生一样,被刘据揪着背诵课文。
他所言的“粪”,便是河中淤泥。
汉引泾水灌渭河平原,唐引汴水冲下游畦地。
河中淤泥带有大量的营养物质,是极好的天然肥料。
“嗯,不错。”
霍去病挠了挠脸,语气中有些不确定,
“据哥儿,这真能行吗?”
在旁听着的董仲舒,微笑开口道,
“侯爷,我曾经却听过此法,但却没推广开,确有其事。
不过,其余的那些,我就没听说过了。”
董仲舒看向刘据,谁也不知道殿下的这些知识是哪来的,莫非殿下就是圣人所言的“生而知之者?”
“我不是说这个。”霍去病抖了抖简牍,“据哥儿说的我能不信?”
“那侯爷所言是?”
“陛下应该信我了,我在想,还用不用准备的这么麻烦。”
刘据微微摇头,
他完全没奢求过表哥能说服父皇,大司徒霍去病整理农事,无非是给外人一个说法,父皇只不过是暂时放过了自己,
但,放过自己的条件,肯定是把这些农事做好,
这算是父子二人的默契。
所以,刘据必须以最快速度,把这些知识教给表哥。
“表哥,快背吧。”
霍去病叹了口气,
“好吧。
再往下,曲辕犁是.....”
...........
未央宫
一道黑影闪入,无舌侍卫恭敬的跪在刘彻身前,刘彻半靠在席上,身旁两个墨麒麟咬环香炉喷出仙气飘飘。
刘彻勾了勾手指,宫内密卫呈上绸缎密书,
上书,
刘彻喃喃念道,
“却无有任何人教殿下如此。”
“呵呵,有意思。”刘彻将绸缎扔进香炉内,烘得一下,火焰窜起,“熊儿所言,朕都是闻所未闻,看来朕的儿子,确实不一般。”
无舌密卫比划道,
“陛下,还查吗?”
刘彻将胳膊垫在脑后,心跳放缓,垂下龙眸,
“有什么可查的?就到这吧。”
密卫退下。
刘彻向来是重结果,不重过程,只要结果是有利的,过程怎样都无所谓。
就像此农事改良一般,只要这事能办好,这些法子确实有用,是谁想出来的,又能如何?
最重要的是,此技此法,正在为朕所用。
刘彻有着绝对的自信。
一切尽在掌握!
熊儿藏拙,在现在的他看来,就是好玩,还远远构不成威胁。
“陛下。”
中贵人包桑在殿外站定禀告,
“进来。”
刘彻眼眸迷离,望着身前的香烟。
“陛下,中山国急报,
中山王整日不过问政事,沉迷酒色,生活奢靡,其国相赵府密信传书,希望陛下惩治中山王。”
中山靖王,恐怕是武帝时期诸侯王中,最着名的一个。
其着名,也是因为他的后代,
刘备,刘皇叔。
第一阳谋推恩令,可怕之处就在于,一路推恩,诸侯王的后代都只能去编草鞋了。
提出推恩令的主父偃,将人性把握到了极致,在武帝以前,诸侯王的一切,都是给嫡长子留着的,其余庶子皆没有继承权。
而主父偃建议刘彻,
只要是诸侯王的血脉,就该有继承权,分给其余庶子的土地,为列国,列国的行政规划,在郡以下,
也就是说,这个得到封赏的庶子,只要一死,原本属于诸侯国的领土,就会并入到郡县。
不需要几十年,诸侯国的领土,都会被分食殆尽,重回郡县之中。
钝刀子割肉。
推恩令一出,所有的诸侯王都知道,自己的势力会越分越小,而推恩令最狠的地方就在于,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其中谋算,但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执行。
关键在庶子身上。
假设你为诸侯王庶子,推恩令颁布以前,父王的一切都是嫡长子的,跟你没有一点关系,而推恩令颁布后,你却能分一杯羹,最起码够一辈子花的,
哪怕你知道,你分出这一份,会让父王的势力越分越小,
那你分,还是不分?
一定会分。
因为人都是自私的。
刘彻身影已经彻底被烟雾笼罩,包桑只能看到陛下隐约的轮廓,
中山国相上书,密告中山王,这是个天赐良机!
刘彻完全可以借题发挥,以此来夺了中山王的封地。
但,刘彻沉默稍许,淡淡道,
“听闻朕这皇兄,最近又添丁了吧。”
中贵人包桑微愣,不知道陛下此言何意,但还是恭敬回答道,
“是,陛下,是第二十七子。”
“他倒是能生。”
中山王子孙加起来已经有一百余个了,小小的中山国,都不够给这些子孙推恩了,到了刘皇叔那时候,除了一个名号,早就分币不剩了。
“是,陛下。”
包桑在心中暗道,
中山王整日沉湎酒色,当然是能生了!
刘彻无悲无喜的声音传出,
“君上臣下,中山国相胆敢密告中山王,岂不是倒反天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倒都被他搞乱了。
把这封密告给皇兄发回去,传朕口谕,
中山国相赵府,不顾人伦之理,弃市。
皇兄治理中山国,兴邦安业,朕甚是满意,赐服。”
中贵人包桑听得是一头雾水,
陛下对诸侯王削封,好几次都是靠着其内部官员告密,事后还对这些官员大加赏赐,那都尉江充不就是一个吗?
可怎么到了这次,中山国相赵府反倒是谋逆了?
恐怕是陛下对这位皇兄,感情特殊吧...
“怎么?没听到朕的话?”
“小的听到了。”
刘彻笑道,
“想不明白?”
中贵包桑自小与刘彻一起长大,关系非常,听到陛下的问话后,也老实的点头道,
“是,微臣想不明白。”
刘彻笑意更甚。
“想不明白什么?”
“都想不明白。”
“哈哈哈哈哈!”刘彻笑得很是开心,笑罢,感叹道,“你想不明白就对了,你要是都想明白了,咱俩就该换换位置了。”
中贵人包桑听得惶恐,
连忙道,
“陛下,小的没这个意思。”
刘彻摆手,带动气流,扯着烟雾一散,
“朕没怪你的意思,朕是喜欢和你们这些无根之人多聊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