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楚河远去的背影,唐建华长叹一声。
他并没有像楚河说的一样,脚底站不住,反而越发的挺直,上前两步,默默的扶起自己的弟弟,又伸手去扶侄子唐虎,却被他一巴掌打开。
后退一步,唐建华并没有生气,原本看向自己弟弟时还算和善的目光,等扫到自己弟妹时就已经十分冰冷了。
宋燕燕坐在地上,怀中的孩子瞪着大眼环视着四周原本十分和蔼的长辈们,此时都非常的阴冷,孩子想哭又不敢,只能懦懦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大爷,那个男人说的话,你不会真信了吧,他一个外人,根本不了解咱们家的情况的,刚进家门就说三道四的,有点太目中无人了,这万一跟我姐结婚了,以后哪还有好日子过?
我跟燕燕每天在这里陪你跟大妈,到陪出不是来了,我连自己爹妈都不孝顺,都不伺候,还想要我怎么样?
我大学毕业后就没离开过咱们村,咱家大小的事哪样不是我跟燕燕在支应着,大爷你也是从小把我看到大的,难道一个刚进门的人的话你听,我你就不信了?”唐虎毫无顾忌的开口道。
一边的唐建军想要阻拦,但是刚伸手又颓然放下,他太了解自己哥哥的秉性了,懦弱了一辈子,但是内里的性格又十分执拗,可作为当初唐家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他并不傻啊。
果然如唐建军所料,自己的哥哥缓缓的坐下,沉声说道:“小虎,燕燕,你们都是孩子我不怪你们,反而平日里我跟你大妈都是非常感谢你们的,毕竟确确实实是你们在我们身边,小宝呢,也非常喜人,也跟我血脉相连,所以我们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在疼。
你们带给了我们很多快乐,虽然累点,虽然想起小晶难免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开心。”
宋燕燕刚被唐虎搀起,就迫不及待的打断唐建华的话:“大爷,咱们才是亲的,才是一家人,你可别被外人随意挑唆了啊。”
“但是!”唐建华并没理宋燕燕,继续道:“这不是你们能去算计小晶的理由,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打算,毕竟不光村里人明里暗里老是点我,我也不傻,除了建军,你们每一个人都私下或多或少的给我传递过一种外姓人靠不住的思想,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什么抛弃老人,什么陪伴大于亲情之类的。
可又能怎么办呢?小晶迟迟不结婚,不找对象,不生孩子,所以对于你们的行为,我们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被你们算计,我也心甘情愿,谁叫你们是除了小晶之外跟我最亲的人呢,被你占了便宜去,我也无所谓。
可为什么你们要去算计小晶啊,钱真的那么重要吗?
那是我亲生女儿啊,我从小养大的,让她幸福的生活是我一辈子的追求与目标,可为什么你们要去破坏这一切?
本是亲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撕破脸,但是你们可以算计我,谋划我的财产我的房子,哪怕我这条老命都无所谓,我都60了还有啥不舍得的,可你们就是不能动小晶。
哪怕刚才那个男人跟小晶走不到最后,哪怕小晶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也不是你们可以算计的。
建军,领着他们走吧。”
看着自己大哥落寞的身影与坚定的语气,唐建军眼神复杂,大哥与侄女血脉相连,自己何曾不是大哥最亲的人啊,可是看看自己的家人,唐建军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去抱孙子。
可宋燕燕却抱着孩子闪身躲过,手底狠狠一掐,小宝吃痛大哭起来,伴着孩子哭嚎声,宋燕燕大声喊道:“大爷,我跟小虎这几年跟你朝夕相伴,连工作都没有,为了你们我俩付出了所有,你仅凭一个外人的话,就这样对待我们,你就不怕寒了亲戚们的心?
小宝怎么办?村里人会怎么看你?唐晶扭头走人了,你跟大妈怎么办?咱们还处不处了?”
唐建华的身躯微晃,幽幽的声音传来:“小宝5岁,这5年,你们从我手里一共借走79万5900元,不光是建军的房子,燕燕,连你娘家弟弟的房子都盖起来了吧,当年小晶一年工资才不到30万,攒了好几年才攒了这么多,你找我借,我就做主把她给我们寄存在家中的救急钱给你们了,再加上给建军盖房子的30万,小虎上学的10万,你彩礼26万,你生小宝时7万的月子中心费用,一共是156万9900,这些钱不用你们还了。”
说罢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身后传来宋燕燕嘲讽的话语:“呸!记账记的这么清楚,感情也不是个真心实意的人啊。”
唐建华仰天长叹,痛苦的他紧紧的捂住胸口。
“啪”的一声传来。
唐建军怒吼道:“放肆!轮到谁也轮到不你来教育我哥!滚回家去!”
宋燕燕才不吃这个气,把孩子往地上一放,冲着唐虎臭骂道:“唐虎,你个没种的男人,自己媳妇被人这么欺负,你连个屁都不放,我白瞎了这双眼,才找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一家子没一个好玩意儿,家里这么有钱,还算计的这么清楚,呸,说什么真情实意,都是假的虚的。”
唐虎听到自己媳妇口不遮掩开了地图炮,连自己爹妈都骂上了,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瞬间爆发出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巴掌,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宽阔的大厅中。
看着捂着脸,趴在地上满眼不可思议的宋燕燕,唐虎顿时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泄愤似的开始拳打脚踢,揍的宋燕燕一边骂一边哀嚎,想起身还手,又把唐虎一脚踹翻,越骂唐虎打的越狠,伴着小宝的哭嚎,宋燕燕的哀嚎,唐建军目露一丝痛苦之色,复杂的看着一边打成一团的儿子儿媳。
低声喝道:“成什么样子,抓紧起来,小虎你住手。”说着还向一直站在一边的妻子使眼色,意思是让她拉一下,自己一个当公公的下不去手。
可自己的妻子并没有理会,只是淡淡的起身走向门口,扔下一句:“大嫂当年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俏会计,果然到老还是风采依旧。”
话虽轻,但却被屋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
推门走出,正欲迈过门廊,一只玻璃花瓶从天而降碎在脚边,唐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这次是砸地板,下次我保证砸的是我想砸的地方!给你脸了!”
女人只是顿了顿,并没有抬头去回应,只是绕开地上的碎渣,矮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唐晶冷眼目送离开,转身时满眼的不甘心。
一旁的唐建华苦笑道:“小晶,别这样,都是亲戚,她毕竟也是从小照看过你的。”
唐晶白眼扫了过来,唐建华尴尬之色更甚。
一旁相谈甚欢的宋语兰与楚河却没在关注这一切,虽然对于楚河的年龄宋语兰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但也敌不过这么多年头一遭啊,看女儿的意思也是情根深种,俩人感情也是极好。
母亲是世界上最好妥协的人,特别是关系到自己儿女之时,宋语兰暂时放下芥蒂,从开始小心翼翼的与楚河交谈,到后来的凤颜大悦,也仅仅只过了10分钟。
对于楚河的言谈举止,身家见识,品德修养,宋语兰问什么,楚河就答什么,主打的就是一个坦诚。
再交谈中,宋语兰发现楚河对自己女儿的了解超过所有人,有些地方自己这个做母亲的都比不上,言语中的爱意也是藏不住的,对此宋语兰非常满意。
丈母娘看女婿,宋语兰已经拉起楚河的手,亲切交谈起来,看的一边的唐建华眼皮子直跳,这个人如果不是自己女儿的男友,就这年纪,叫声老弟都不为过,自己女儿还跟他谈对象,他刚才在下面还揍了自己弟弟一家,明里暗里还嘲讽过自己老眼昏花识人不明,此刻居然还跟自己老婆拉上手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唐建华坐直身子,就要摆家长派头,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到宋语兰说道:“老唐,看看楼下清净了没有,没有拿个铁锨铲出去。”
唐建华指指自己的鼻子,意思是,你在吩咐我?
宋语兰还拉着楚河的手没放,不耐烦的说道:“愣着干嘛,抓紧去啊。”
又扭头对唐晶说道:“小晶,你也别闲着,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鸡鸭鱼羊牛螃蟹虾菜水果,缺什么你自己直接去买去,我今天亲自下厨。”
唐晶正欲开口,被楚河拦住了,微笑着说:“阿姨,别这么麻烦了,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我刚才不是给你说了吗,我是个专业的厨子,而且刚学了国宴菜,要露一手也该是我啊。”
说完把宋语兰的手放到唐晶的手心中,跟在一脸便秘色的唐建华身后下楼去了。
楼下人没有走尽,徒留一道身影在一下一下弯腰捡拾着地上的杂物。
“建军。”
“诶,哥。”
“你去老屋,把咱爹留下的老酒拿两瓶过来。”唐建华对唐建军和声嘱咐道,仿佛之前的事从未存在过。
走上前,伸手把弟弟拉起,拍了拍他衣裤上的灰尘,领着楚河钻进了西边的厨房。
此时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的唐建军满脸泪水,但是嘴角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兄弟哪有隔夜仇,更何况还是亲兄弟,父母离世后,他们才是最亲的人。
入夜,宾主尽欢的酒宴结束,老酒又醇又香,再加上喝上兴头的三人又添了几两小酒,唐建军甚至没能离开屋子就倒在地上,兄弟二人被楚河轮流架着放到卧室中,相拥而眠,就像小时候一样,那么亲密和谐且...辣眼睛。
也喝了不少的楚河,脑袋也是有些迷糊,这酒后劲太大了,自己也想找个人搂,可惜唐晶已经跟宋语兰回屋睡了,母女俩有太多话要说了,连桌子都没收拾就不见了人影,不敢太放肆的楚河只好窝在客卧中,可屋里散发的奶味让楚河一阵反胃难受,擦这么大孩子了,还不戒奶。
难受的他,只好就着夜色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那一轮明月,慢慢平复着难受的肠胃。
漆黑的大地映衬着漫天的繁星,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楚河自己一人,冷风扫过,楚河脑袋稍稍清明了几分,目视着星辰流转,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过往的几个世界。
那些路过、错过、相识、相熟、相恋、相爱、相交、失去、逝去的人,有阴暗交锋,有尖锐杀戮,有针锋相对,还有相濡以沫,编织着过往这上百年的生活,楚河经历了迷茫、恐惧、坚定、自信、得意到现在的或许叫平和吧。
总觉得自己仿佛在进化,不光是身体上的进化,还有心境。
慢慢想着,楚河脚下不由自主开始走起了八卦游龙步,斗转星移岁月变迁,都在自己的脚下咫尺飞过,心中一片空明,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让楚河沉醉其中,一时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脚踏虚空,矗立在人间巅峰,手边流过的是似柔似钢的清风,脚下是似白似黑的浮云,鼻中闻到的是世间百态,脑中想的是因果循环。
自己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的规律与联系,能用更宏观的角度去观察世界,许多之前迷茫想不开的事情,一瞬间豁然开朗,念头通达之处,楚河感觉自己有了质的提升,他的眼中多了许多东西,事情的真伪在他这里已经无处躲藏。
楚河明白,系统这一系列看似任性的任务,实则都是有很深的目的所在,但是现在的他估计还是没有跟系统交流的权利,经历了这么多世界,经历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他的积累让他一跃突破了这一层梏桎。
他想起宫羽田说过话,习武之人有三个阶段: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或许此时此刻自己真的见到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