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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大兴镇。

随着《倩女幽魂》《陆判》的热销,聊斋先生这个名字,开始在镇子上越来越出名。

如果说一部倩女只能是此人才华横溢,那人家第二次作品就是再次证明,确实是话本界被遗忘的明珠。

确实有实力。

不是靠运气好,打擦边球。

而是实打实的写作能力。

看一部话本火不火就看,它会不会出圈?

就连一些不喜欢看话本,也了解其中的名梗。

比如女鬼玉足的名场面。

比如,女鬼在书生舌头里面裹挟的名场面。

比如女鬼和书生一起湿身诱惑的名场面。

甚至连一些不大喜欢读书看画本的少年人,尤其是那些处在思春期的少年人。

话本中的一些擦边词,如酥胸玉腿等等词汇,少年人丰富的想象力,只靠这些引人联想瑕疵的词汇,就能让他们想入非非。

县学,书房。

许先生看着清平书斋送来冯掌柜的拜帖。

微微皱眉。

信中的意思是说——近日、许先生的治学修学读书心得,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卖的不是特别好,但是请许先生放宽心……

这只是一群少年少女的狂欢,如昙花一现般,很快就要消退。

下面附赠了最近许先生书籍的售卖情况。

六月《诗词初解》十本,《行思路》八本。

紧蹙眉心。

继续往下看。

五月《诗词初解》三十五本,《行思路》二十六本。

而后往常月份都是如五月份一般。

到了六月销量断层。

问题出在哪里呢?

将冯掌柜那些话仔细看了一下,一群少年少女的狂欢如昙花一现。

冯掌柜走向隔壁书房。

“伯安兄,最近市场上有什么比较热门的市井书籍吗?”见对方仪态松散,微微皱眉。

何先生头上梳了一个懒人发,松散,一身宽大的衣袍,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手中拿了一本书。

见有人过来,起身懒洋洋的道:“公甫兄,不是吧,你一向不是对那些民间话本不屑一顾吗?今日怎么来了兴致?”

说话间他起身在乱糟糟的书桌上反复翻找。

终于在七零八落的书籍之间找到,忽而一笑。

“找到了。”

画本被折叠起来,何先生接过来,话本的封面画着一个活色生香的白衣少女。

少女衣衫裂帛,一袭宽大的衣袍。

曲线跌宕!

遮掩大半个上身,堪堪遮住玉腿,大腿下部分一直到玉足,近乎全裸、一只晶莹如玉的娇嫩玉足不着鞋袜伸向水中,玉趾饱满,近乎粉嫩,表情含羞带怯,露出半截香肩。

拧转身子,咬住丰润的嘴唇……眼神水润润的,沁出蜜一般。

而在水池中站着一个惊慌无措的书生。

上半身的衣裳都湿透了,隐约可见胸膛上的两点。

许先生嗤笑一声,“不看内容,只看封面,我就知道这话本不是什么正经话本。”

“淫秽不堪的民间话本,上不来台面的地摊读物!”

何先生懒洋洋的又躺到椅子上。

“公甫兄,做人不要那么死板嘛。

我粗略看了一眼,并没有通篇淫词浪语。

相反人家内容精彩,三观积极、剧情波折生动,是一部极佳的民间市井话本。”

许先生听着这边说,虽然仍然在怀疑,但还是耐着性子看了几章。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许先生皱眉道:“镇上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关于那些出名的儒生,他还是有所了解的,比如那个最出名的青云楼,最会写一些女子规格的爱情话本,受众都是一些大家闺秀。

又过了半晌。

“故事情节、人物塑造都不错,这部倩女远不止人鬼相恋那么简单,其中所蕴含的三家学说,三种截然不同的立场,但打着色欲艳情的噱头,着实让人反感,好好的写书不好吗?”

“难登大雅之堂!”

“唉,公甫兄,嘿嘿,我怎么听到你好似在夸这个儒生啊。

你说的不错,先说儒家,宁彩臣代表他的化身、执念和善意,是这部倩女系列的良心……”

书生感受到朝堂的黑暗,却依然匡扶正义。

比如衙役半夜,草菅人命。

给银子就可以将一个罪犯给替换出去,书生心态没有崩塌,以至于他后半段坚定锄奸扫恶,正是因为儒家理念的教化,天下兴亡的责任感……”

何先生打开了话匣子,悄咪咪看了一眼对面的学究,看见他脸拉得越来越长,果断闭嘴。

“呵呵,我就那么随意说,话本这东西看个乐呵就行,反正只要故事情节精彩,也没人关心其中的内核,无所谓。”

许先生声音冷冽,背着双手,微微皱眉看向何先生。

“伯安兄,不要忘了你我的准则,我们身在县学,本该教书育人,如果我们自己的立身准则就发生偏差,那么下面的学子学着我们。

整个县学将会沦落成什么样子。

正经书籍无人去看,如《诗词初解》《行思路》,全部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东西上面。

岂不是说明现在的学生脑袋空空,只知娱乐,不思进取,把旺盛的精力都发泄在毫无营养的事情话本上。

对做学问对科举有什么作用?

看那些经年治学的儒生典籍,无论到最后参不参加科举,都对个人的人生信念起到帮助,化为营养与血肉,丰沛一个人的品行……

少年人血气未定,戒之在色,被这种跳动情欲话本勾引,脑子里只想着色情,脑髓空空,掏空身子,这对少年人来说,简直就是砒霜!”

絮絮叨叨说了半晌。

何先生摇头晃脑,淡淡道:“对对对,公甫兄说的都对。

可少年人他是人,不是木头,少年慕艾不是正常嘛,少年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少年人不看这些东西,难道七老八十看,那不是老不正经嘛?”

一番话说完,其余人纷纷哈哈一笑。

许先生微微愠怒。

一甩袖子。

转身离开。

何先生身边的一名嘱托,和他同在一个书房处理公务。

平日里,何先生与人为善,待人和气,偏偏出手大方,有什么好吃的,买到什么好喝的,都愿意与别人分享,因此在县学中他的人缘最好,那些人有些担忧。

“伯安兄,刚才许教谕看起来非常生气啊,那些话触怒了他。”

何先生在躺椅上翻身,伸手去拿茶杯,轻轻抿一口,放了回去,轻笑。

“姜嘱托, 假如我在县学,认真教学、教育学子,有没有可能我的职位再往上升一些?”

姜嘱托尴尬一笑。

何伯安:“是不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平心而论,咱们这些人,论教学能力,哪一个比许教谕差,可为什么,人家是教谕?”

无人应答,他抿嘴一笑,“不对,你们比我还低了半级……”

嘱托讪讪一笑。

往上指了指。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人的阶层,在他出生的时候已经决定了,好的职位必须想办法传递给有血缘关系的亲近人,或者外戚。”

“一个县的教育职位就这么多,给了他,咱们就没有。

既然那肉就这么多,无论是得罪还是讨好,那职位都不可能落在咱们身上,为什么要把自己放的那么卑微。

咱们是官,不是乞丐,不是土匪,干嘛把自己看得那么卑贱!”

他正色道:“诸位都错了!

你们是公职人员!

是通过正儿八经读书科举上来的。

只要我不想升官、不贪财,没有官僚恶习,在整个县学,就没有人可以拿捏得住我。”

周围的那些教学先生纷纷愕然。

还能这样行事吗?

静静听着这些话的姜嘱托,眼神忽然涣散,而后突然觉得自己悟了。

通透了。

都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原本晦暗,看不到指望的日子,开始变得坦途光明。

一抹自信,淡定与从容浮现在他的脸上。

何伯安继续说话,表情滑稽。

“嘿嘿,据我所知,咱们这位许教谕,平时就喜欢将自己读书心得,写成书,集结成册,卖给书斋,你们说他这般生气。

是不是那话本的销量影响到了他的书?”

工房内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齐齐看向何伯安。

猛,是真的敢说啊。

何伯安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众人心思各异,他继续道:“打住!到此为止!这都是许先生他自己愤愤不平表现出来的,我不过胡乱猜测的。”

“还想!嗯?”

众人:“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