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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久久不语,裴郁只当她是伤心过度,他瞧着娇弱无依的她,无奈叹息一声,正待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时。

一道寒光倏然闪过。

一直缄默落泪的酥衣,竟然握着匕首朝他狠狠刺来,美艳绝色的眼眸中是浓烈的恨意,紧咬的唇畔渗出血迹,那一刀,直直对准了他的胸膛。

“你为何要杀害谢郎?”

那毫不掩饰的滔天恨意,直刺而来的森然匕首上映照出男人的错愕,短暂的愣怔之后,他出于本能快速闪过了那致命一击。

艳丽的面庞被刀刃破开瞬间飞溅出几滴鲜血,可酥衣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眼看着鲜血从他的脸颊不断滚落,明明恐惧,可又莫名勇气昭然,那紧紧攥着匕首的右手,再一次抬起。

“你去死。”

锋利的刀尖直抵而来,却歪了,堪堪触在他的肩膀处,这一次,裴郁握住了那纤细的腕子,细到仿佛重重一捏,就要断掉似的,雪白的肌肤滑腻似酥,可就是这样美的一只手,恨不得立刻要血刃自己。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周身的气息,关于面前男人的一切,都让她由心底里愤怒与厌恶,他竟然杀了谢郎!

酥衣疯了似的叫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是你杀了谢郎,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声声质问痛彻心扉,看他的眼神,早已不共戴天。

“你就这么爱他?这么在乎他?”

裴郁的面颊瞬间戾气滋生,猛的一把死死握住她紧攥匕首的手,颤栗间,引着她,将刀尖直抵自己的心口。

“对,是我杀的他,我就是要杀了他,想知道为什么,那现在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裴郁凤眸充血,整个人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干脆撕破脸皮,他实在受不了酥衣看他的眼神了,用力粗暴的将人往自己怀里拽,与此同时,那刀尖也扎进了胸膛。

鲜血瞬间晕染在素衣之上,诡异如艳红牡丹盛放。

“为了你呀,我那么爱你。”

男人扣着她的手,用力,迫使她攥着刀柄,一寸一寸往对方心口里送。

“你不知道么,十年了,从来不止是你与谢延的十年,”裴郁狞色翻腾的狼目深深的看着她,溢出了泪意。

“这十年我的付出你都看不到吗?”

“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你还是偏心他?”

“放开我!你放开我!”酥衣恐惧的尖叫着,她仅仅只是按着自己的手,可却叫她感受到无尽的窒息,满目的鲜血令她颤抖,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害怕。

“为什么?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

他很痛苦,真的很痛苦,倪酥的选择,似是一把利刃,将他的心一刀一刀残忍切开,总是绝情的将他所有的希翼彻底粉碎,就连向她表达爱意的机会都从未有过,这种尖锐的刺痛,叫他无法呼吸。

亦或者,是因为,胸口的匕首,已经全部没入。

“你说你厌倦了大明宫的生活,我便在神都归置了一处宅子,种上了你最爱的花,无数次想象着与你大婚的日子,我的酥酥穿上嫁衣一定很美。”

胸口的血流个不停,染红了一整个衣襟,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沉重,讲话开始艰难起来。

“是你……是你毁了这一切。”

酥衣头痛欲裂,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混乱的、激烈的,翻云覆雨,引来愤风惊浪……她强忍着痛意,抬头。

看向裴郁的眸光渐渐明亮起来,可那闪烁着的,明晃晃的光,是恨,是怨,是厌恶。

“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你告诉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倪酥从未这样失控至极的嘶吼过,他竟然将自己说的那样无辜,仿佛错的人不是他,而是她一般。

他凭什么要强迫、折辱她。

他凭什么要杀她的亲人,让她不得安生。

这些惨痛的过去,就似结痂的伤疤,再次被他赤裸裸,毫不留情的撕开了!

倪酥抑制不住的后退,发抖……

裴郁察觉到女郎此刻怪异的模样,心中升腾起恐惧,踉跄着朝她靠近:“酥酥,忘了从前的事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什么叫忘了?

什么叫重新开始?

倪酥觉得这话简直可笑至极。

“给你一个机会?”

女郎唇边扯起一抹冷笑,冷冷反问。

裴郁失血过多,已经站不稳了,素衣仿佛变做了红衣,高大的身躯止不住摇晃了下,却仍固执的朝她走去。

“你不配。”

他从来都是将自己的黑暗强加于自己,这不是爱。

滚滚江水,如潮涌至。

“拦住她!”

裴郁焦急中崩溃的嘶吼从风中传来,几乎流干一半鲜血的男人,半弯着身子不肯倒下。

倪酥提起裙子,转身一头扎入水中。

紧接着,那道血色身影,也风一样贯入江水之中。

而后面的金吾卫,因为方才裴郁的一道命令,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阻止。

倪酥转身时眼尾瞧见了裴郁,她有些遗憾,或许,他不来,自己便能趁此机会离开。

汉江宽阔,分支丰富,下游两岸遍布村庄,她只要藏起来,寻人只难不易。

可跳下来,她才方觉自己的估计大错特错,深秋时节,这江水已经是寒凉刺骨,渐渐的,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子也越来越沉。

身后有水花激起的声音,倪酥便知晓,是裴郁跟来了,她强迫自己游的更快些,拼命的往前游。

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是精疲力尽了,身子彻底开始下沉,起起伏伏间,胸腔憋闷的厉害,痛……浑身上下都是痛的。

黑暗迷蒙中,有人一直牵着她的手,紧紧的,牢固万分的,执拗到一刻也不愿放下的。

是裴郁……

裴郁在水中紧紧拥吻着女郎,在不断的下坠中,将仅剩的氧气给予她。

直到他慢慢感到死亡的窒息。

下一瞬,倪酥得到了自由,禁锢不复存在。

她望着大片的血液从裴郁身体里流出,回荡在水中的朵朵艳红牡丹,一点又一点的将她紧紧围绕。

希望破灭后的新生。

倪酥却面无表情。

……

籽月是在半年后,来见倪酥的,人就住在汉江边,她曾与首辅一起跳过的那条江边。

一个小院,有个三四岁的娃娃,奶声奶气的叫她娘。

倪酥瞧着她眼中的诧异,释然一笑:“孩子是捡的。”

第一次,她主动说起了裴郁。

原来那日裴郁本就是伤重,又跳下江救她,等暗卫将两人捞上来时,都没了意识。

裴郁昏迷不醒,索性就在这个小院住下了。

他伤了心脉,伤寒又入肺腑,一直咳嗽。

那些日子,他们平静的相伴,在江边还捡了个没人要的孩子,养了六个月。

直到裴郁病逝。

籽月便来寻她,说要带着她离开这伤心地,从此以后,她们相依为命。

倪酥却拒绝了,她温声哄着小娃娃。

“这里挺好的,就不离开了。”

而裴郁,就洒在那汉江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