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啦”一声,狂风骤雨倒灌进大殿。
“来人!皇帝发癔症了!快把人给哀家拉开!”
倪酥只觉得自己在濒临死亡前,被人猛的抽出,她欲呼吸,却发现胸腔一收一缩间皆是剧痛。
一粒药丸入口,含了几刻钟,方才缓过来,意识回笼,映入眼帘的便是刘太后焦急的面容:“好孩子,你可觉得好些了?”
倪酥本就身受重伤,当下只能无力的靠在姨母怀中,自幼姨母便疼爱自己,方才还一脸倔强同帝王对峙的女郎,此刻流露出强烈的委屈。
泪珠子似断了线一般,流个不停,她躲在妇人怀中,断断续续的唤着:“姨母……”
刘太后瞧着眼前的人儿,心疼极了,手温柔的帮她擦拭眼泪:“瞧你被欺负成这样,怎的不知来找姨母诉苦呢?”
太后亲眼见到了倪酥的遭遇,竟然差点被自己丈夫掐死!这等境遇,叫她也有了感同身受。
她轻轻握住女郎的手,掌心温厚有力:“皇帝从小体弱多病,日日养在榻上,心思也养的病怏怏的。”
刘太后最清楚自己儿子的德行,郑重告诉女郎:“你放心,只要哀家还在太后这个位子上一日,就必护你一日,谁也不敢动你。”
倪酥眸光含泪,点点头,姨母待她一向极好,可……她忽然有些忐忑:“我……我有孕了……”
刘太后眸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皇帝和倪酥的情况,她最清楚不过。
若这孩子真是裴郁的……那么,定能成为她的一把刀,杀了裴郁的刀。
倪酥一颗心乱跳,胸膛起伏不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姨母的神态,可出乎意料的是,刘太后竟然喜笑颜开。
“小酥,你有了身孕,是好事啊。”
倪酥不解:“可……”
二人心知肚明,少帝根本无法行房,况且,她从未和少帝有过实质的肌肤之亲……
赵慕兰那个孩子,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得来的,留不留得下,是否是活胎,都是未知数,况且如今已无从查证。
刘太后抚了抚女郎的头顶:“小酥,你可记得你之前答应过姨母的话?”
倪酥自然记得,太后催促她尽快诞下皇嗣。
刘太后哀叹一声,语气酸涩:“皇帝旧疾难以根治,尤其是闺房之事的弱症,这些年,哀家遍寻法子也无济于事,哀家常常因此夜不能寐。若是陛下膝下无子,那皇位岂不危险?”
“你也知晓,皇帝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若是哪一日骤然薨逝,那我刘氏必陷于水深火热中。”
当年太后怀孕,膳食被下了毒,牵连腹中双生子,一弱一残。
少帝虽弱症,但心智是成熟的,哪怕太医预言其活不过而立之年,她也硬着头皮将人推上了皇位。
刘太后紧紧握着倪酥的手:“哀家不能依靠少帝,若真一心一意依靠少帝,那便真完了。”
倪酥愣怔的抬起头。
美丽的贵妇人,目光坚决,翠羽明珠的华贵发髻,在虚影中焕发出明艳的气焰,锋利又耀眼,是飞腾而起的勃勃野心。
“你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有少帝的血脉,但一定要有刘家的血脉。”
倪酥忽然觉得,自己从不了解姨母。大魏帝国的太后,生有一张温柔端庄的面孔,那柔美的外表下,藏着的却是一颗铁血刚强的心。
诧异过后,回神后倪酥摇了摇头。
“好孩子,哀家也是没有办法了,你难道忍心看咱们刘氏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可这不是倪酥愿不愿意的事,混淆皇室血脉,是屠戮满门,诛九族的的大罪。
姨母要她生下和别的男人得孩子?
“皇帝那边哀家会和他商量的,孰轻孰重他定能分的清。”
“此事无论谁听了,都做不到冷静,但哀家相信小酥能想明白,你且先养病。”
刘太后离开后,叹息一声,对着心腹道:“等少帝彻底清醒了,再把人给哀家带过来。”
半个时辰后,少帝踏入慈宁殿。
裴闻面色苍白,微低着头,整个人隐而不发。
“闻儿,你太糊涂了!”
“小酥是你的发妻,你怎能这样对她?当年你在大雨中跪了三天三天,拿命换的姻缘,如今怎么就如此不珍惜了!”
裴闻冷笑一声:“不瞒母后说,儿子我,早就已经绿云满头了!”
太后反问他:“你把自己的妻子当什么了?又把女子当什么?你随意将她送给旁人,使她受了侮辱,到头来自食恶果却怪罪她叫你丢了尊严!”
“可笑。”刘太后余光轻嗤着自己儿子。
裴闻反倒激动起来:“那母亲知道了吗?她有孕了,怀了裴郁的种!”
刘太后眉头紧锁,虽仍是责备,可语气却柔和不少:“闻儿,你心胸放开阔些,哀家知晓你在这个位子上多年已是疲惫不堪,但你想想,倪酥是你的皇后,有身孕了,也未尝不是好事。”
裴闻瞪大了眼。
刘太后继续不急不缓:“你旧疾难消,多年未有子嗣,王公大臣们已是议论纷纷,如今你正巧需要一个孩子,也好堵住那些人的嘴。”
“治疗旧疾,需一步一步来,你倒不如接受这个孩子,毕竟,皇位总是要有子嗣继承的。”
裴闻越听越匪夷所思。
“母亲?”
刘太后扬起慈母的笑:“这只是你与小酥的第一个孩子,大不了,待你病好了,你们再生。”
真是见了鬼了!
裴闻猛的后退几步,拉开与母亲的距离,他完全想不到,母亲竟然存了这样荒唐的心思。
他眸光中满是痛苦:“母亲,您要放弃我了,是吗?”
刘太后神色一顿,有些嗔怒:“这是哪里的话,哀家还不是为你着想。”
好一个为他找想!真是讽刺!
裴闻眸光猩红,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这些年来,儿子事事听您的,一切都顺着您的心,可这件事,请恕儿臣万不能从!”
这话一出,刘太后眸光中透出丝丝冷漠与愠怒,她转过身去,嗓音不容置疑:“闻儿,不可任性。你知晓,无论你再怎么闹,都改变不了哀家的决定。”
“哈哈哈……”一声声狂放的大笑自大殿传出。
当儿子当成他这样,做皇帝做到他这份上,简直是窝囊至极!
笑着笑着,一口血就仰天喷了出来。
“闻儿!”
“陛下!”
裴闻昏死过去,大殿即刻乱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