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还是头一回上赵家的门,她嘴巴多,爱讲闲话,在村里也没什么好名声。
以前还经常说赵家的不是,她也知道自己讨人嫌,但有事上门,就得放下脸面。
“婶子家收拾的齐整,那院子都干干净净的。”
这事不是硬夸,赵家人确实勤快,家里十几只鸡,院子里都看不到鸡屎。
吴氏嘴角扯出笑,“不收拾干净,住着也不舒坦。”
“婶子家里人勤快,我们家哪有这么讲究,有条路进屋就行了。”梅氏瞧着一旁的蓉宝嘉宝,又找话说,“孩子也养的白净,跟那画里的小仙童一样。”
吴氏自然又是一通谦虚。
如此干坐了好半天,梅氏身边的妇人眉宇间就有点不耐,不是因为赵家,而是觉得自家小姑子一点用都没有,她寻着时机插上话,“院子亮堂,子孙后辈也出息。”
吴氏望向她,因着不知道是谁家的,懊恼道:“我这年纪大了,一时认不出你是……”
妇人自抱家门,“婶子不认识我才对,我是她娘家嫂子,夫家姓梅,离这边远的很。家里做木活的,平日闲着没事就爱去县里逛逛,买些胭脂水粉。”
吴氏笑意真诚了些,问道:“可是梅大娘子?我那孙女常在家说,梅大娘子是铺里老客,常在一块喝茶闲话。”
“难为婶子惦记了。”妇人精神一震,“小赵掌柜聪明伶俐,为人大方,我去买东西受了不少好处。”
相比梅氏的没话找话,妇人显然跟吴氏更加聊的来,说到最后,不免讲到了家里孩子,“我家老大嘴巴厉害,手艺学不好,他爹没少骂,说光练嘴皮子不练木活。我家那老二又缺了张嘴巴,打小不爱说话,但心里有成算,木活手艺比他爹还要厉害,前年帮大户老爷家打嫁妆,上漆雕花,一做就是两年,挣了点钱。我和他爹就想着两个孩子各有本事,都能自个挣钱,不如分开过活,省得红脸。只是我家老二还没成家。”
梅氏听的眼红,心想哪是挣了点钱,那大户人家舍得,光是工钱就给了一百多两。
前两年杨氏婉拒了这事,没想到她大嫂还是不死心,非得一颗心吊死在赵家。
吴氏又不是个不知事的小媳妇,哪能想不到妇人这么远是来做什么的,两人都没捅破这张纸,一个有心说,一个有心问,倒也将梅家了解的七七八八。
梅家虽然是木匠,但以前是做棺材发家的,如今梅木匠年纪大了,县里的铺子是长子在管。
小儿子的手艺比他爹好,如今帮人打嫁妆做木具。
吴氏心里倒没什么膈应的,杀猪匠、白事先生这些村里人嫌弃的营生,实则挣钱的很。多的不说,只要有些本事的杀猪匠,在镇上县里支个铺,一年几十两随便挣。
只是想着家里有几个读书人,怕说出去不好听。
妇人陪着自家男人挣下这么大的家业,自然有几分眼色在的,见吴氏面露倦色,立即起身告辞。
梅氏吃着零嘴好吃,起身时又舔着脸抓了一大把。
“大嫂,我小姑子家有个姑娘,长的秀气,做事也厉害。”
妇人冷笑道:“你婆婆什么东西?你小姑子能有什么德行?”
她提着一大堆东西过来,就住了一晚吃了几口饭,梅氏婆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梅氏知道自家婆婆抠门小气,只得讪笑道:“这赵家一向瞧不起人,想着把孙女往大户人家嫁呢。”
“人家有这本事,自然不会找那种没出息的。”妇人有点欢喜又有点愁,开心晴姐有本事,将来她管着自己儿子日子差不了,愁的是晴姐太有本事了,县里有些家底的人都动了心思,人家直言,就是看上了晴姐这个人,不论她的出身家世。
大户人家讲究女眷不抛头露面,平民百姓家没这么多讲究,多的是盘起头发做生意的妇人,至少梅大娘子就看晴姐很好,能顶事,会来活。
她从小姑子家把包袱一卷,就拦了辆牛车回家,地方远,天黑了才到。
屋里的梅宝运欢喜跑出门,“娘。”
和村里人的院子不同,梅家到处都堆着木头,梅大娘子进屋连喝了两杯水才抱怨出声,“你小姑家又抠又穷,我提了那么多糕点糖,连个鸡蛋都舍不得炒,一天三顿水煮野菜,吃的嘴巴都发苦。”
抠门小气不分有钱没钱,家里就算再穷,客人提过去的礼也该拿些出来待客,但梅氏婆家贪心的很,那些贵东西全收到柜子里去了,还怕梅大娘子占便宜,连个鸡蛋都舍不得煮,没这么不讲究的人家。
梅宝运自然是心疼亲娘,看着她风尘仆仆的脸,忙去柜子里拿了吃食点心,“娘,你先垫垫肚子,我去下碗面。”
梅大娘子拿起栗子糕两三口吃下肚,朝在灶房忙活的闺女问,“你爹呢?”
“爹带着二哥去买鹿肉了。”
“咋大晚上的去。”
“老猎户刚打的鹿,还剩一口气便宜卖,爹说能买多少买多少,明天送进城。”
梅大娘子心思活络起来,虽然说婚姻大事长辈做主,但男娃女娃要是自己看对眼了,将来日子过的也舒心,“你二哥这几天闲着没事,我带他去做两身衣裳。”
村里人家基本都是自己买布做衣裳,但手艺自然比不过外面的裁缝,梅大娘子舍得花钱,每年都带儿女找裁缝做几身好衣裳。
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做衣服的幌子把儿子拉到胭脂铺里去,让两人见上一面。
年后的生意不如年前,晴姐坐在小凳子上和几个年轻姑娘聊天,都是街坊四邻,没事就凑在一块说说笑笑。
没嫁人的小姑娘凑一堆,就是聊聊县里时兴的衣裳首饰,妆容打扮,颜色最俏的白兰香把瓜子皮吐在手里,说起城里的热闹事,“你们还记得谢茵吗?过年的时候哭哭啼啼回家,连鞋子都跑掉了。”
晴姐又不住在城里,自然不清楚县里人的八卦,其他人倒是知道一点,就忙催促她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