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乾骤然变了脸色。
“姣姣,你这么喜欢成渊么?你们才认识多久?”
他与景姣姣青梅竹马,两心相知,难道还比不过成渊那个陌生人几个月的相处么?
景姣姣睨了他一眼,“几月又如何?”
“不过是几月的相处,成公子就敢顶着众人的嘲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亲自上门求娶。”
“而太子殿下您呢?我们自小相处,应该最清楚对方的为人,你却与族长一起,用女子的名节作筏子,想要逼我就范。”
“您对我的真心,半点也比不上成公子。”
萧承乾表情有些僵硬,不敢直视景姣姣逼问的眼神。
为难道:“可是孤是太子,如何能像成渊那个纨绔一样随意。”
“孤站在储君的位子上,若是行差踏错半步,都会被那些兄弟拆吃入腹。”
“姣姣,你难道也不能理解孤么?”
“我理解你,那谁来理解我。”景姣姣嘲弄地扯唇,冷笑道:“你说你爱我,好啊,那你不要再做储君,我就嫁给你,如何?”
萧承乾瞳孔骤然放大,抗拒道:“那怎么行?”
景姣姣“啧”了一声,讥讽地神情莫名有些像成渊吊儿郎当的样子。
她了然道:“看吧,权利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你所谓的情意,不过是在弄权之余,锦上添花的趣事。”
“这样看来,我对你来说,也没有多重要。”
萧承乾一时语塞。
只能干巴巴地回道:“姣姣,这样的对比,对孤来说不公平。”
“这世上,绝不会有哪个男子,能作出这样的选择。”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除非那个人,本来就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听着他带着轻视的话,景姣姣皱眉。
她深深看了萧承乾一眼,心中失望不已。
不知何时起,从前那个虽傲慢,却光风霁月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了。
在权势的熏陶下,面目扭曲,不择手段。
景姣姣撇开视线,眼中的情绪陡然间消失。
平静道:“我若是没有遇见成公子,遭遇了那样难堪的事,大约真的会被你的话打动,稀里糊涂入了太子府的门。”
但是那个人出现了。
他告诉自己,意外落水不是她的错。
他说:你之华光,不在虚名。
她见过了那样全然的真心,如何还看得上这样掺杂着得失算计的感情。
想到成渊,景姣姣慢慢冷静下来。
她打量着萧承乾恼怒的神色,悠然笑出了声。
轻声道:“太子殿下,距离成公子被抓入狱已有三日,太子殿下却今日才来找我。”
“臣女斗胆猜测,太子殿下一定是在成公子那里碰壁了,才来寻臣女的吧?”
萧承乾神色微不可察地一变。
景姣姣顿时肯定了心里的猜想。
她唇角的嘲弄越发明显,“看来,相比于性命安危,成公子依旧选择了臣女。”
“臣女在殿下这里,比不过您的权势地位,在另一个人心里,却与性命一样重要。”
“殿下现在还觉得,臣女应该辜负这份情意么?”
萧承乾自然明白景姣姣的言外之意。
相比于成渊的深情,越发显得他精于算计。
他拳头紧握,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吐出一句。
“你别说了,孤不会放弃的。”
他的神情有些执拗。
被人数次拒绝,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虽然娶了正妃,心里却不曾认为,会彻底失去景姣姣。
在他心里,景姣姣就该是他的人。
就算是现在不行,日后等他登基为帝,景姣姣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入宫为妃。
可是却没想到,有一天,景姣姣竟然会要嫁与他人。
那个人,无论从权势、地位、能力,各方面都比不上自己。
却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这让他如何甘心。
知晓景姣姣这里说不通,萧承乾转身就想离开,却被景姣姣叫住。
“等等。”
萧承乾心里一喜。
“姣姣,你后悔了么?”
景姣姣眼睑轻阖,低声吩咐身边的侍女,“去把梳妆台上的东西拿来。”
片刻后,侍女把东西递给景姣姣。
景姣姣接过之后,想也不想地递给萧承乾。
“还给你。”
萧承乾下意识接了过来,看清东西后,脸色瞬间惨白。
他抖着手,手中的玉环险些摔落在地。
“这玉环,是当初孤十二岁生辰之时送予你的,你为何要归还?”
“自然是不需要了。”景姣姣的声音十分冷静。
这玉环其实有些来历,是当初萧承乾出生之时先皇所赠,宫中上下无人不知。
它代表着萧承乾的身份。拿着它,可以调动太子府一半的守卫。
当初萧承乾少年心思,情意炽热真挚,送出玉环时满眼情窦初开的羞涩。景姣姣被他的真诚打动,恍惚间接受了。
如今两人决裂,她也心有所属,自然不能再与太子有纠葛。
趁着此次机会,景姣姣彻底把话说清楚。
“当初殿下送出这玉环时,曾言说,可以满足臣女一个愿望,如今可还当真?”
“你想让孤放了成渊?”萧承乾下意识道,满眼抗拒。
景姣姣摇了摇头,“自然不是。”
成公子既然传信让她安心,自然是心有成算,景姣姣自然信他。
“那是什么?”萧承乾艰难地问道。
景姣姣淡淡地抬起头,眉眼间一片冰凉,一字一顿道:
“我希望你,离我远一点。”
“萧承乾,从此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多一眼都不想再看萧承乾,转身回了闺房。
站在原地的萧承乾浑身紧绷,脸色惨白如纸。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后背的冷汗已经被冷风吹干。萧承乾才被下人的呼喊声惊醒。
“殿下,不好了,大理寺那里传来消息,成公子被放出来了!”
“什么?”萧承乾眸光森然,深深看了眼景姣姣的房间,转身离开。
直奔皇宫而去。
待他到达御书房时,只听见一片求饶声。
而本该在大理寺牢房的成渊,却悠哉地站在那里,神色从容悠闲。
萧承乾阴郁的瞥了他一眼,眸光转向大殿内跪倒一地的大臣。
这些人,无不是之前状告成渊的人。
他们跪倒在大殿之上,惊慌失措,纷纷求饶道:
“陛下恕罪啊,臣冤枉啊!”
“臣没有贪污受贿啊!”
“臣没有科举舞弊!”
“臣没有强抢民女!”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有八百只鸭子在耳边吵。
陛下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重重摔下手中的奏折,怒喝道:“闭嘴!你们当朕是昏君不成?”
“成大人的折子上,清楚地写明了你们的罪证,证据确凿还敢狡辩,你们把朕当傻子糊弄不成?”
皇上雷霆大怒,立马命令李公公。
“来人,传朕旨意,把这些欺君罔上的罪臣给朕押下去。”
“让大理寺奉旨查办,如有求情者,以同谋罪定论!”
皇帝勃然大怒,其他人自然不敢在这气头上开口。
就算是太子,也事不关己地置身事外,不管那些人眼神如何请求,都不发一言。
待到那些人被带走,萧承乾才神色冷峻的开口。
“父皇,既然此事已了,是不是该处理另一件案子了?”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扫向成渊。
成渊散漫地扬起眉眼,漫不经心间带着丝轻傲地挑衅。
萧承乾隐忍地压下脾气,看向陛下。
朗声道:“成大人虽然有功,但之前逼人落水,也是确有其事。若是不重惩,怕是无法服众。”
皇上皱眉,深深看了一眼萧承乾。
冷声说道:“不过一些罪臣贼子,成大人那一脚,真是踢得轻了!”
“他们身上那些丑事,就算是泡在池子里,也难以洗清分毫。”
“至于成大人……”皇上沉吟片刻,夸赞道:“你心里灵敏,刚正不阿,只是做个小小的御前侍卫倒是屈才了。”
“这样吧,正好左翼前锋营首领前几日调走了,你去补了他的空缺吧。”
此言一出,众臣皆惊。
从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直接擢升到正二品前锋营统领,这样飞速的升迁,整个京都都未曾有过。
足以看出圣上对成渊的看重。
萧承乾惊愕之余,脸色越发难看。
急忙阻止道:“父皇,此事还需慎重啊!”
“哦?太子可是有不同的想法?”
皇上眸光幽深了一瞬,视线在萧承乾和成渊身上逡巡,想到近日以来的传闻,眉心皱得更深。
着急给成渊定罪的萧承乾未曾发现。
听到皇上询问,急忙道:“父皇,您怕不是忘了,之前刘公子落水后高热,英年早逝。”
“成大人身上沾染人命官司,还是戴罪之身,怕是不好重用。”
本以为圣上听完这话后,定然会对成渊不喜,却没想到圣上却失望的看了他一眼。
转眸看向成渊说道:“成大人,这件事你亲自与太子殿下分说吧。”
“是。”成渊唇角带着笑意,恭敬地答应下来。
一开口的话,就让萧承乾怒气上涌。
“启禀殿下,臣以为,刘公子该死。”
“什么?”萧承乾眉头竖起,“你可是说错了?”
成渊笑着摇摇头,“自然没有。”
萧承乾冷笑一声,“那刘公子好歹是一条性命,成公子害人性命,却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属实是冷血无情。”
“视人命如草芥,如此冷漠,怕是成公子做惯了虚情假意之事吧。”萧承乾有些意有所指。
成渊眼中暗流涌动,自然明白萧承乾的意思。
他置若罔闻地挑动唇角,“冷血?难道为一个人渣赔上性命才算是‘热血’?”
成渊眼睑下垂,低笑一声,在萧承乾发怒的当头,清冷地吐出一句。
“难道殿下不知道么,那刘公子高热不退,却不是被臣所害,而是得了花柳病,命不久矣了。”
“什么?”萧承乾目露震惊。
这一点他确实不知道。但是谁会信呢?
成渊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殿上陛下的脸色,慢悠悠地吐出一句。
“对了,听闻殿下身前的小孙公公,与刘公子关系不错,在刘公子生病之时,还曾上门探望。”
“这花柳病虽说不会随意传染,但小孙公公毕竟是近身伺候殿下的人,为了殿下的身体健康,还是注意些好。”
成渊似乎十分关心萧承乾的安康,小心提醒道。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看向萧承乾的眼神顿时变了。
对于外面的传闻,众臣早有耳闻。
这成家公子与太子殿下当众抢人一事,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前一日成家公子刚刚定亲,后一日便被众臣状告,这时机不能说不凑巧。
众人心里都隐隐有些猜想,不敢确认。
直至今日,萧承乾一改往日的宽宏,处处针对成渊,简直是把两人的不和摆在了明面上。
如今刘公子明明是因病身死,刘家却一口咬定被成渊所害,若是往常,还能说是刘家自己的主意。
现在……呵呵……
说不是被太子殿下指使,都没人信了。
就连上首的陛下,都目露迟疑。
萧承乾感受到周遭的不对,顿时浑身一僵。
恨恨地低声斥了一句,“伶牙俐齿。”
“成大人被破格擢升,也是靠着这样的手段么?”
成渊不在意他的讽刺,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戏谑道:“多谢殿下夸奖。臣无事,殿下很失望不成?”
萧承乾眸光冷厉,未曾做声,眼中的杀意毫不遮掩。
成渊越发有兴致,似被激起几分战意。
他压低声线,用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殿下以权谋私,想要置臣于死地,相信陛下对您也很失望呢。”
萧承乾猛然抬头,果然对上陛下失望的目光。
他浑身一紧,嗫嚅地想要开口。
“父皇,儿臣没有……”
话未说完,就被清脆的童音打断。
“父皇,你在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从殿外探出头。
他年约四五岁,长得玉雪可爱,一双肉乎乎的小胳膊像是两截白嫩的藕节,轻轻扒在门框上。
身后的小太监苦着脸,却不敢阻拦。
小娃娃身后,景昭的身影出现。
小娃娃懵懂的歪了歪头,“父皇,小十五听闻父皇生气,来看看您。”
“景昭哥哥说生气伤身,您不要生气了,小十五想让您长命百岁~”
小十五眼中满是纯粹的孺慕之情,皇上本来恼怒他乱闯的话卡在喉中。心里被萧承乾激起的怒气消失大半。
慈爱道:“乖,小十五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