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用各种各样的布团捆绑成型的布娃娃,在布娃娃的头部,用各种各样的纸张糊在表面。
这些纸张有拜祭用的纸钱,有炮竹包装纸,有卫生纸,各种颜色材质的纸张,以一种凌乱而狰狞的姿态包裹着布娃娃的脸。
而这些纸张上,都用黑色的毛笔写着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汉字。
【邪】【厄】【噬】【阴】【杀】【秽】……
林平安把林七放在了布娃娃正对面的位置。
许多字林七不认识,他只是觉得这个布娃娃,给了他巨大的恐怖异样感。
就像,就像这个布娃娃是一个腐烂着的尸体一般,坐在他前面,「凝视」着他,让他感到身体发冷。
“这个,这个到底是什么……”
林平安对着刘翠莲使了个眼色,刘翠莲马上心领神会,她从布娃娃底下拿出了一张浅黄色的纸张,递给林七。
“儿子,今年春节,轮到你代表我们家宣读祝福语了。这是非常重要非常光荣的一个任务哦。”
林七虽然觉得怪异,但是也没多想,他接过黄纸,看了看上面的字,还好,都是他认得的字。
除了上面画着的一些红色的符咒之类的图案。
他按着上面的字读起来,当读到“祈福林平安,刘翠莲,林绿花,林绿泉阖家平安”的时候,林七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他正对面的诡异的布娃娃。
布娃娃脸上密密麻麻的纸张,看起来就像一张溃烂的脸。
不知道是因为大厅烧香的烟雾太浓厚,还是有风吹进来的缘故,林七看到布娃娃的头,似乎抖动了一下。
「异样」「不舒服」,林七内心出现了这种压抑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他走神了,还是他大脑在那一刻记起了吴天师在田埂上和他说的话。
他读到“阖家平安”的时候,他嘴里蹦出来的是“阖家危险”。
「阖家危险」。
林七听到自己的嘴巴说出「危险」两个字的时候,呆住了。
空白,大脑一片空白。
是不是那一刻,他脑海里,蹦出来以前的画面?
在林振荣家里看书的时候,这慈祥的退休老教授有一次问林七:
“学校教反义词了没有?”
“还没有,林爷爷,什么是反义词?”
“反义词呀,就是相反的词义。例如,爱的反义词是恨,朋友的反义词是敌人……”
林七很快就明了,说:
“危险的反义词就是平安。”
……
林平安蒙了,刘翠莲也傻了,林绿花大声尖叫着,把一旁的林绿泉吓哭了。
林平安终于回过神来,拿起墙角的【灰蛇藤】,就要扑过来。
林七已经知道了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他看着因为愤怒而五官扭曲异常狰狞的林平安,吓得尖叫了一声,拔腿就跑。
林七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拼命地往外跑。
“我必须要跑,要赶紧离开!不然,爸爸会打死我的,我会被爸爸打死的。”
这一次,林平安没有抓到林七。
在林平安的手即将抓到林七的衣领的时候,林七往前扑,在地上打了个滚,飞速地往外面跑。
“啪”呃一声,林平安手里的【灰蛇藤】打在地上,发出恐怖的声响。
林七不顾一切地跑出了家,飞一般往外面跑,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只知道必须要跑,跑,疯狂地跑。
当林七感觉到自己精疲力尽已经跑不动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跑到了「西向江」的江边。
阴冷的风从江面吹过来,好像荆棘一般,刺得林七浑身锐痛。
砂石场这边没有灯火照明,只有对岸岸边的一间菜园门口亮着几盏橙黄色的灯,这些灯光隔着西向江的距离,看起来就像几粒黄豆大小。
在砂石村这边,最靠近砂石场的是远处的砂石村的祠堂,因为春节假期,所以门口亮了好几盏灯,这些灯光照到了这边。
他只穿了一件很单薄的衣服,冷汗和泪水模糊了他的脸,他看着幽暗的江水缓缓地冲击着岸边,发出破碎的声音。
林七不知道要去哪里,因为现在他肯定是不敢回家的了,现在回家可能会被林平安拿【灰蛇藤】打死的。
他感到害怕,觉得孤独无助,他蜷缩在岸边,将身子埋在野草中。
两只白色的兔子,缓缓地跳到林七旁边,盯着林七。
林七看着白色兔子血红的眼睛,不知道为何,脑海里又浮现去年趴在爷爷林富贵棺材,看到爷爷那双血红的眼睛。
江边太冷了,林七只能往回走,他看到了废弃了的砂石场。
砂石场的封条已经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撕掉了,铁门只用一根铁链锁住,露出一条巨大的缝隙。
林七走到铁门,发现缝隙很大,他可以钻进去。
进入砂石场之后,林七看到右边的员工宿舍。
他也顾不得这里死过人,直接走到第一间员工宿舍,轻轻地推开门。
“吱呀——”铁门发出一种生锈的干燥的摩擦声音。
这些员工宿舍其实就是铁板搭建的铁板房,在这冷夜里,起码可以遮风挡雨。
铁门打开后,里面一片黑暗。
砂石场废弃后,这里已经停了电,没有灯火照明,所以房间里面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林七还是有些害怕,所以把房间的门打得更开,让外面的微光照进来。
借着外面的微光,以及眼睛逐渐适应了房间内的环境后,逐渐可以看得到房间内的情况。
两张分为上下铺的铁架床,床上只有木板,草席已经被拿走了,庆幸的是在墙角,林七发现了一些被子以及扔在地上的烂衣服。
这一堆烂衣服卷成一团,好像一个巨大的山丘似的。
夜晚太冷了,林七赶紧走到墙角,将这一团烂衣服抱到门口,用力扯松散开来,然后胡乱地一件一件地披在身上。
暖和,非常暖和,像冰天雪地里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一样。
在这一堆旧衣服中,有几个物件掉落在地上。
居然是半根蜡烛和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林七也没有去多想,他只是感到很开心,所以立刻打着了火,点燃了蜡烛。
房间内变得更温暖,而且更光亮了。
烛火忽明忽暗,将这个四四方方的铁板房照耀得明明暗暗,光影摇曳。
房间有了光亮之后,林七胆子变得大了些,他突然听到了头顶上有些微微响着的声音。
他抬头去看。
房间内的铁架床,上铺,有一个蜡黄的瘦削的老人的头正慢慢地蠕动着,从床板上缓缓地探出个头颅出来,盯着林七。
爷爷!
死去了的爷爷林富贵!
林七吓得全身颤抖,但是整个人好像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在摇曳的烛火中,林七爷爷林富贵的脸,从铁架床上铺缓缓地冒出来,瞪大着眼睛,愤怒地看着林七,他的一双眼睛,在烛火中显得更加血红。
“呼——”
一阵夜风猛然地吹过来,将地上的蜡烛火苗吹熄灭了。
林七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林七吓得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