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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渝在第一次让许然吃药之后就定了闹钟。

他端着一杯温水站在自家客卧门口,门缝里没有光,他的右手放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拧下去。

他邀请许然回家时,其实没有想什么,只是觉得许然生了病、年纪还小,不该让他一个人乱来。

所以在他听到那句“没什么区别”的时候,就想陪着他,如果在家里和在外面没有区别,那就带他回家。

他放开了门把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应的很快,果然还没睡着,许然看起来丝毫不意外,接了水杯很自然的指挥:“药在大衣口袋里。”

他的声音很哑,带着灼热滚烫的气息。

裴清渝本能的感觉到不对,他开了灯,掌心贴上许然的额头,蹙着眉道:“又烧起来了,不行,还是去医院吧。”

许然看清他眼中的担忧,靠坐在床上摇头:“不想去。”

他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却固执道:“睡一觉就好了。”

他吃了药之后又整个人窝进被子里,裴清渝关了亮眼的吸顶灯,将光线柔和的壁灯打开,他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了,带着热水壶和笔记本电脑。

房间里很安静,许然闭眼躺了一会儿,或许是今天醒的太晚,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睁眼看向房间里另外一个人。

裴清渝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金色的边框衬得他肤色更白,右耳戴着蓝牙耳机,电脑放在膝盖上,播放着一个纪录片。。

许然头有些痛,闷声闷气:“怎么不去休息?”

裴清渝低下头,微凉的指腹很轻的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不困,我等你睡着了就走。”

既然都把人带回家了,怎么能放着不管。

许然或许是烧的有些恍惚,他手心发烫,但裴清渝的体温是偏凉的,很舒服,所以他握住了对方的一只手。

裴清渝没有挣开。

药物会让人变得困倦,这个环境又让他觉得很安全,所以他意识很快就模糊起来。

似睡非睡。所以能感觉到时不时就有掌心贴上他的额头,有人扶着他坐起来喂了两口水。

直到他的身体彻底轻松下来。

差不多快到天亮,过了一会儿,壁灯也关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走出去了。

许然想,骗子,明明说自己睡着了就走的。

裴清渝还记着许然的病,怕他早上又烧起来,睡得不太安稳,只两三个小时就醒了。

他以为许然还在休息,起床的动作很轻,打算叫个早餐然后再去看看许然的情况,他拿着手机打开房门,然后愣在原地。

才退烧没多久的人在他的厨房熟门熟路的忙碌,在他的冰箱里挑挑拣拣,煮了一锅红枣小米粥,蒸了一叠蒸饺。

许然穿着他昨天给的那身睡衣,像在这里住了很久一样,将早餐端到餐桌上,态度自然地说:“洗漱完了?来吃早餐。”

裴清渝有些懵地走过去,吃了两口才慢半拍地问:“还难受吗?”

许然笑道:“没事了,昨晚麻烦你了。”

裴清渝摇摇头,喝了口粥,忽然问:“经常自己做饭?”

许然知道他应该是想问自己是不是一个人住,为什么才十九岁就没有读书了,但是这个人实在不擅长说可能会让别人为难的话,所以斟酌片刻,问了这样一个不轻不重的问题。

许然也很平淡:“有时候自己做,有时候点外卖。”

吃完早餐后裴清渝提出送许然回家,许然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裴清渝停下车,偏头看着许然,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然也看着他:“在想什么?”

裴清渝尽量平淡、尽量坦然,冷冽的嗓音因为字句斟酌而变得柔和:“在想能不能让你邀请我上去坐一下。”

许然笑了一下,循循善诱:“怎么不直接提?”

裴清渝像是不太敢看他的笑,垂下眼睛,黑睫颤动,像要搅碎那雾灰色的浅淡眸光。

因为真正想提的不是这个。

以裴清渝的阅历和性格,他很少去做没有把握的事,对于感情这方面更是慎之又慎,而许然年纪尚小、他不了解他的过去,摸不清他的性格。

他以为自己绝不会这样轻易泄露情绪。

他曾试想的择偶标准被悉数打破,他看着许然说:“想问你接受同性恋吗?”

车内倏忽间安静下来,车窗关着,空气也好像是静止的。

二十六岁的裴清渝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丢失在十几岁的天真和孤注一掷,在这一刻找了回来,他觉得自己有些缺氧:“我喜欢你。”

许然其实也想了很多,在他的预料里,裴清渝应该会再试探一段时间。但是对方又好像一直是这样,勇敢、赤诚,一往无前。

裴清渝宁愿带着会受伤、会流血的可能,去爱一个人,而不是瞻前顾后,垒起防护的高墙,等到确定绝不会受伤害的时候。

裴清渝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吓到了才十九岁的年轻人,他解释道:“是不是太冒昧了,但是我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你能接受男性的话,我想追你。”

所以许然也很坦诚,他直接替裴清渝跳过追逐的那一步,即便知道对方愿意,他说:“接受。”

“我也喜欢你。”

“谈个恋爱吧,裴老板。”

完全不在裴清渝意料以内的反应,他竭力想要表现的从容……作为年长的那一个,他准备好要尊重许然的意愿,也准备好替他扫清阻碍,让他能毫无顾虑地面对自己的心意。

他看着那双黑眸里的笑意,像被点燃了一般,他的眼里只剩下这一隅的明亮。

他在想许然可能是少年人的冲动,可能过了几天就要后悔,也可能是许然最近心情不好,刚好碰上自己撞上来,干脆找个消遣,甚至可能只是恶作剧。

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喜,人很难理所应当地接受。

但裴清渝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也没有精力去做判断。

这一刻,他拒绝不了许然。

他说:“好。”

他想要得到许然的心,也愿意承担和并不成熟的、自己并不够了解的十九岁年轻人在一起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