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猛烈地吹打着窗棱,庭院中光秃秃的树枝东倒西歪,似乎要被连根拔起。
暖阁中地龙烧得很旺,芃芃缠着孙嬷嬷要吃红枣糕,孙嬷嬷担心她吃太多不消化就收起来了。
今年的除夕比往年要安静,云家依然在服丧,哪怕过年也没有听到任何欢笑声,整个宅院像是陷入冬眠一样寂静。
刑部查到霍洲体内的毒是马钱子,马钱子,马前吃下马后死。那是剧毒,发作时间快,并且很难解毒。
毫无疑问,霍洲喝的茶水被投入马钱子粉,导致他意识模糊,从马上摔下来。马儿没有中毒,突然发狂是因为蹄子松了。
所有跟茶水接触的人都被提审,证据指向小厮张三,只是当他们找到张三时,他已经服毒自尽了。
张三家人对此毫不知情,如今唯一的证据是,苏泽的墨水中混有马钱子粉!若不是严安对墨水格外敏感,恐怕没人发现。
有人猜测,苏泽仇恨霍洲奸淫自己的妻子,甚至生下孽种,从而谋害对方。
不过苏泽极力主张自己冤枉,他确实很生气,但绝不会做这么愚蠢的决定。这点严安认同,毕竟霍洲活着比死去有价值。
辩解到最后,苏泽把罪名推到叶文心身上,说他打算以七出中的“淫去”休妻,并且平常都是叶文心帮忙研磨。
叶文心被审讯的时候,也极力喊冤,故而夫妻俩大年三十双双在监牢中度过。
叶文心自始至终都认定霍洲就是被苏泽杀死的,思来想去,她都觉得不甘心!
论容貌气质,她跟云锦书不相伯仲;论手段心机,她明明更胜一筹;偏偏老天爷没给她高贵的出身,否则绝不会是这种下场,更不用嫁给这种自私自利的男人!
“苏夫人。”
昏昏沉沉中,叶文心听到有人叫她。抬头发现牢房外站着一位文雅的男子,二十四五岁年纪,眼神一如当年深情不悔。
大理寺少卿,不,去年晋为大理寺卿的王大人次子——王之恒,曾经追求过叶文心。
叶文心没说话,就站在那里掉眼泪。
王之恒看着心疼极了,他不是官吏,想进监牢探望难如登天。幸好今日除夕,看守大多跑出去喝酒,这才找人打通关系。
“在我眼中,你美丽善良,绝不会做出谋害他人性命的事情。”王之恒眼眶湿润,只觉得叶文心瘦得厉害。
“如今说这些有何用?”叶文心凄然一笑,眼神中尽是绝望。
“我父亲已升至大理寺卿,你可知大理寺乃平反刑狱的机构?只要有冤屈,他定会替你平反。”
“我是冤枉的,王公子请你相信我。说来也可笑,当初以为他是良人,不曾想变成如今模样……”
叶文心哭哭啼啼说自己既没有通奸,更没有杀人,无奈当了苏泽的替罪羊。
王之恒听完愤愤不平,再三发誓会查明真相,还她清白。
初二回娘家的时候,贾五找机会传信给云锦书,说王之恒去大牢探望的事情。
云锦书颇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么痴情,可惜脑子不太好。
三皇子一派极力保住苏泽,那么他的对手五皇子肯定往死里打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牵连甚广。
恐怕王之恒偷偷跑去大牢探望的事情,往后都会成为把柄攻击他父亲。
不过只有五皇子斗皇太子、三皇子没意思,怎么也得让皇太子跟三皇子决裂。不然最后他趁皇太子被废,暗中将所有势力收入囊中,岂不是太顺利了些?
云锦书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亲,他笑了笑说:“不必担心,这次不论是苏泽还是叶文心,都不可能再出来。”
云诚不会放任他们出来谋害女儿,更何况他还查到苏泽跟了空大师有联系。年纪轻轻就拥有这等野心和谋划,再过几年还了得?
“父亲,您要保重身体。”云锦书看着消瘦的父亲,鼻头一酸。
“我比你二叔身体好多了。”
“什么比我好多了?大哥我那是不小心才着凉,要不咱们俩比划比划?”
云信从门外走来,听大哥在侄女面前诋毁自己身体素质不行,立即开口反对。
“你们两都健康,就我跟弟妹不健康行了吧?快去用饭吧,别让女婿等急了。”李氏无奈地看了眼魏氏,对方叹息一声。
吃过午饭,云锦书陪母亲说话。母女俩从芃芃说到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又从老太太说到蹲大牢的叶文心。
年初五,赵安领着妻子何灵芝来磕头。
当初他恢复白身之后,迎娶何灵芝为妻,一边跟老丈人学习草药知识,一边跟药材商人学习行商。
如今两年过去,他已经准备好了。云锦书打算买商铺,对外是租给赵安经营,实际上是请赵安出面打理。
赵安收草药、卖草药,何灵芝治病救人,还有比他们俩更完美的搭配吗?
当然打探东西南北哪条街,哪个胡同更适合开药行,这就需要赵安去跑了,她只负责出银子。
出了侯府,赵安笑盈盈对妻子道:“我说的没错吧,咱们少夫人是最好的主子。”
何灵芝掐了他一把:“既然是最好的主子,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别把主子的计划搞砸了!”
“那不能,爹说我两年时间不但识得常见的几百种草药,还能大概说出它们的作用,是很有天赋的人。”
“你连缝针都不敢。”
“那不一样,治病救人这种大事就交给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娘子,我摆弄草药就够了。”
赵安说实话胆子不算小,然而让他在患者受伤的皮肉上缝针,真的会直接晕倒。
他小小年纪没了爹娘,婚后把岳父岳母当成爹娘孝顺,何灵芝也把赵姑姑当成母亲伺候。
两人都是知恩图报的良善之人,遇到事情有商有量,日子过得顺顺利利。
另一边丁香正在换过年新裁的绵褙子,换完颇有些幽怨地对床上的儿子道:“元宝,你看娘亲是不是胖了?”
“胖了。”元宝乐呵呵地说。
丁香气呼呼地给他挠痒痒,吴贵大老远就听到母子俩的笑声,忍不住扬起嘴角。
刚进屋,丁香就跟他告状:“元宝说我胖,我是不是最近吃太多了?”
“牙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懂什么?你一点都不胖,只是冬天穿多了。”吴贵从善如流地哄她。
“是不是二少爷派你去收银子了?”丁香看到吴贵袖子上有血迹很担心,二少爷在外面放贷,她希望吴贵能换个活干。
“主子安排的事,咱们照做就行。”
“也是,那你往后当心点。”
丁香也明白,不是每个主子都像少夫人那么善良。做仆从的,能吃饱穿暖,不被打骂已经是积福了,不能求太多。
第二天风很冷,海棠坐在铜镜前细细地描眉,王山看着心里直冒酸气。
“你每次去见少夫人都化这么好看, 咋平常见我的时候就不这样呢?”
“你个大老粗懂什么?少夫人喜欢我漂漂亮亮的样子。”海棠推开他凑过来的嘴,可惜力气太小,愣是被他亲了一口。
“真好看,我也喜欢。”
“让开,我跟丁香约好了去给少夫人磕头。”海棠俏脸一红,美目一瞪,王山更喜欢了。
眼瞅着时辰差不多,王山领着她出门。邻居看到了,笑呵呵夸她跟天仙一样。
等两人走远,那婆子立刻跟别人嚼舌头根子。说海棠是个丫鬟,打扮得跟少奶奶一样,银子还往娘家送,就是个狐狸精。
王山娘听到了,掐着腰骂人。
原本她也是个斯斯文文的姑娘,后来发现在这种地方讲道理没用,嗓门大,会骂人才不受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