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派出所有人手，要想十天之内找到人并带回来，显然不易。
最坏的情况就是人还没找到，楚墨便已经撑不下去了。
这种种可能，楚长宴都已经在脑海中提前想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墨的身体的确是一天不如一天。
一副几乎被毒素腐蚀殆尽的躯壳，能存活这么久，已经是奇迹。
眼见着楚墨的状态急转直下，宝海也是忍不住了。
“呜呜……大少爷，少爷他还这么年轻，都还没享多少福，怎么能就这么离开人世呢……”
这小子已经开始在院子里哭天抹泪了。
怕屋里的楚墨听见，还特地小声的哭。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给少爷下的毒，怎么能这么狠毒呢……”
“……”
听着宝海呜呜的哭声，楚长宴的脸色也逐渐沉了下来。
“那毒，是我下的。”
“……什么？！”
宝海直接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人，嘴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面对宝海又惊又怒的眼神，楚长宴也仿佛忽然变成了哑巴。
沉默了许久，才再度开口。
“正因是我下的……所以，我定会负责到底。”
说出的每个字，都透着股压抑和晦涩。
宝海终于找回声音，继续呜呜道：“……可少爷都快死了，大少爷你还能怎么负责？”
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晚了！
就少爷那身子，能再撑十来天都不错了！
“少爷刚才又吐了好多血，大少爷你看见了吗？”
他一边抹泪，一边抽噎着问。
“而且那些血……都是黑色的！”
他看到的时候，都快吓死了！
这些日子以来，少爷从来都没吐过这么多的黑血！
也不怪他觉得自家少爷马上就要挂了！
任谁看到那一幕，都会这么觉得！
作为方才亲眼见证过的人，楚长宴自然也明白那种感觉。
派出去找毒医的人还未有回音，可楚墨的身子，却每况愈下。
能够清醒着和他说话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那种即将失去的感觉……让他的心脏像是不断被挤压。
不仅疼痛……还喘不过气。
“……大少爷，你去哪里？”
宝海哭着哭着，余光瞥见他转身离开，下意识问。
“……去寻找，能让你家少爷活下来的办法。”
离开前，楚长宴涩然道。
“……？”
宝海不禁一愣。
不是只有找毒医这一个办法了吗？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法子？
……
静安寺。
“楚施主，你果然还是来了。”
对他的到来，静安寺的大师仍是毫不意外。
“你之前说……只要我拿出全部诚意，就能打动上天。”
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楚长宴有些嘶哑粗粝的声音。
“那我……该怎么做？”
“楚施主，请随我来。”
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便转身出了佛殿。
“……”
楚长宴抿了抿唇，而后毫不犹豫跟了过去。
片刻之后。
静安寺一隅的厢房中，瑶华公主放下手中的笔，转动了几下手腕。
“这几日在寺中吃斋礼佛，果然心便静下来很多。”
一旁的侍女道：“殿下还专门为太后娘娘抄了这么多佛经，想必太后娘娘知道了，一定十分欣慰。”
瑶华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
“最近这半年，母后的身子越发不好了，这些也是我应该做的。”
侍女连忙道：“殿下是真的很有孝心……”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门外传来另一位侍女有些惊慌的声音。
“公主殿下……不好了，您快出来看看吧！”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瑶华公主走出厢房，神色疑惑。
侍女磕磕巴巴道：“殿下，是楚大公子，他……他……”
“他怎么了？”
瑶华公主皱起眉头。
“……总之，殿下您过来一看就知道了！”
侍女跺了跺脚，急道。
瑶华公主一边跟她走，一边发出疑问：“长宴来了寺里？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侍女却唉声叹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殿下……您待会儿看见了，请千万要淡定……”
“……”
当走到静安寺外围，见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子时，她终于明白，侍女为什么不敢直说了。
“……大师，他这是……在做什么？”
几百重阶梯之上，瑶华公主站在大师身边，神情有些呆滞。
因为相隔很远，从他们的角度看下去，楚长宴的身形显得那样的渺小。
可他的步伐……却又是那样的坚定，不可动摇。
“方才楚施主来找贫僧，寻求一个最能打动上天的法子。”
大师轻叹道。
“贫僧便告诉他，最有诚意的法子，便是徒步爬上这三百级长阶。并且，需要三步一叩首。”
“他听说之后，不曾考虑，便决定要做。”
“……”
闻言，瑶华公主的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静安寺中有这么个祈求神明的法子，她自然是知道的。
可这个方法，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去做。
因为……这三百级长阶又高又陡，且需要三步一叩首。
等从底下爬上来……叩完所有台阶之后，整个人还能否保持清醒，都难说！
楚长宴这是为了某个人……连命都不想要了吗？？
“……大师。”
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有些干哑。
“他方才可有说，他所求的是什么？”
究竟是谁，让他心甘情愿去吃这种苦头？？
“阿弥陀佛。”
大师又是一声长叹。
“他所求的……是用自己的三十年寿命，换那位楚家三公子平安活下去。”
“……什么？”
她呆呆地望着下方那道无比虔诚的身影，彻底怔住了。
……
若不是这一次，楚长宴并不知道，原来三百级阶梯是如此的漫长。
从最底下抬眼望去，竟望不到头。
从第一级台阶到最上面，他需要磕整整一百下。
这并非常人能坚持下来的一件事，也鲜少有人会去挑战。
可唯有这么做……天上的神明，才能感受到他的诚意。
普通的烧香拜佛对他而言，是无用的。
就像那位大师所说，天上的神佛，都极排斥他这样不干净的人。
所以……
他只能这么做。
咚、咚。
随着他一步步往上走，额头于石阶上碰撞的声音，也越发沉闷。
还不到一半，额间的皮肉已被磕破，鲜血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了下来。
可他似乎，心无旁骛。
眼里只有爬完这所有的长阶。
“楚长宴……”
瑶华公主站在尽头处，眼眶已经红透。
“你就这么在意他的生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