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黑木山的第二晚,气温凝冻到零下25度。
跟着气温一起落入冰点的,还有篝火旁的众人。
老诺丁缩在角落,猎人一边因气温颤抖,一边不停重复忏悔。
“我杀人了……我真杀人了……”
“我要成罪人了,帕祖祖不会原谅我的。”
老诺丁一边絮叨,一边往篝火外挤。像是害怕被明亮的火焰灼痛,他试图逃避。
精神状态看上去并不太好,老猎人念叨着的同时,奥利医生正在一言不发处理今天的晚饭。有昨晚的前车之鉴,今天谁也没提议要去炙烤肉干作为加餐,仅仅只是做了些番茄酱通心粉来应付充饥。
医生用捡来的枯枝随意戳动篝火,跳动的火星会不时扑上医生面门。正当此时,一双穿靴子的脚踩过篝火,毫不顾忌,走向营地中央。
埃德加·埃隆大声呵斥道:“关小姐,我想白天的事,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诸葛先生他是个真正的巫师!他图谋加害这支队伍里的所有人!”
“医生和老诺丁都亲眼看见他是个什么怪物了!就连子弹都奈何不了他!”
下午亲眼所见的场景直到现在都让人印象深刻。埃德加一边挥动双臂,一边大声向秀秀吼叫。
声音穿过雪林,在远处掀起一片骚动。
秀秀皱眉,瞟了一眼旁边因积雪滑落而显的深邃无比的河谷后,他说道:
“所以你们就因为这个,一起杀了他?”
“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关小姐,他自己跌落下去的,他罪有应得!”
事发当时秀秀不在场。只有老诺丁提前赶回了营地。若是知道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他自然不允许这些人肆意向诸葛先生发难。
在雪林这种环境中,怀疑与分裂的种子扎根的比想象中要快太多了。
诸葛先生是一位奇术师,并非化妆师,就算有诸多本事,毕竟身体素质还是太弱……况且,真的面对子弹,其他术士本身也要掂量一下,更何况是他?
秀秀回到营地的第一时间就想发作。他是第二幕的假面舞者,真要是展开术式,这救援队里其他人可都毫无应对方法。
但他真要这么做吗?
秀秀还记得,戏词当时就悬在嘴边,脱口而出的第一时间,雪原就会燃起癫火。
但他当时忍了下来,要问原因为何……
秀秀多看了眼帐篷,原本属于饰非那只帐篷的角落里,有一只黑色蠕虫状的东西显形,缓缓蠕动。
秀秀向着埃德加冷哼一声,什么都没再说,而是走到篝火旁落下。
这倒是比想象中要好应付……
埃德加想道,自进山起,这两人形影不离,他原以为要花许多功夫才能说服对方呢。
但既然对方愿意妥协,他也不想浪费时间,乐得轻松一些。
同样坐回篝火边,埃德加拿来晚饭,一边挑动通心粉一边又随意开口道:
“现在领队死了,但整支队伍也不能没有领队。”
“我毛遂自荐,接下来的时间我来带队,有问题吗?”
话音刚落,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就连老诺丁的忏悔声都小了许多。
这其实没有什么选择和商量的余地,包括秀秀在内的每个人都明白,埃德加的确是最合适的领队人选。
以秀秀和饰非的关系,他当领队难以服众。老诺丁也不合适,他精神状态现在不太好,就像得了间歇性的疯病。奥利医生则很少发表意见,沉默对领队来说是难以接受的特质。
又过了片刻,众人都没有回应,埃德加见状便直接拍板道:
“都没意见的话,那就这么决定。”
“我作为新领队马上宣布一条新决策……”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地图。地图上记录了整个黑木山河谷地带的地形。
这是帕特里克留下来的东西,他们能走到河谷中游正是仰赖这张地图和老诺丁的经验。
黑木山河谷会逐渐收窄,一路走来,积雪和坚冰积的越来越厚。这中游位置便已经是零下二十五度低温,再往深处走,实在难以想象。
因此,埃德加用手指轻点后,将地图递向老诺丁:
“虽然那巫师死了,但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只要还在这山里,就得随时忌惮他的巫术留下的影响。”
“老诺丁,我记得你说的那三条诅咒里是不是有一条规定不能在山中逗留超过三天,明天是最后一天,你有多大把握。”
“把……把握?埃德加先生,您说什么事情的把握?”
老诺丁一惊,接地图的手都在颤抖。埃德加见状也觉得好笑,用地图敲打老诺丁的脑袋。
“当然是回下游出山的把握。你不想回家?”
“进山两天就死了两个人,任谁来了都会判断我们自身难保,根本没法继续完成搜救。”
“我们明天就出山,一刻都不能停。”埃德加说道。
老诺丁听了先是一怔,然后,他反应过来终于能离开这可怕的地方了,他欣喜若狂的点头。
他真的一刻都不想在山中多待了,帕祖祖的风就在他耳边吹过,在他听来就像呓语。他接了地图开始研究,埃德加则再次转向秀秀和医生,问道:
“你们两个也没意见吧。”
医生不说话,继续煮罐头。秀秀也保持沉默。
见两人默认,埃德加不多说什么,他起身打算回帐篷休息。
成了领队,饰非那只帐篷现在归他了,今天依旧要留人守夜,但为了预防昨晚的情况,他事先做好决定,两人一组,轮流值班。
和白天分组相同,奥莉医生起身向秀秀欠身。篝火旁只留秀秀和正翻阅地图的老诺丁。但忽然间,就在两人走后,在翻动地图的窸窣声中传来另一道清脆的杂音。
有什么东西从地图夹页中掉下来。秀秀起身,疑惑地看去。
他将那东西拿在手里后,眉头紧皱。
——地图是刚才埃德加给老诺丁的,秀秀立刻盯着埃德加所在的帐篷看。
他手里拿到一张扑克牌,一张梅花6。
……
……
昨天一夜平安……
但当第三天清晨到来之际,雪林的风以更加可怖的姿态发出啸叫。
营地周围数英里的雪林全挂上冰锥,雪不再柔软,冻的像块铁板。只要用冰镐将其破开,你便能看见下面又一层坚厚无比的冰层。
昨晚来时的路完全变了副模样,在到处都是冰锥和冻雪的情况下想辨认路线着实不容易。
风吹拂而来,掀起庞大的雪雾。雪雾将人的身影吞噬,过后,所有人皮肤上都蒙上白霜。
气温又降低5摄氏度。任何皮肤的裸露都会导致冻伤。老诺丁走在前面,一边按照计划带路走出河谷一边确认地图。
但他已经在原地徘徊将近二十分钟了,老猎人的表情有些迷茫。
他望着眼前纯白的世界,脚却一时间不知往哪儿放。
“怎么了,老诺丁?”埃德加上前大声询问。声音若稍小一些,就会立刻被埋进啸叫的风中。
老诺丁那双眼睛从护目镜中可怜巴巴地望着埃德加。
几乎用尽全力,他在风中说道:
“我好像找不到出河谷的路了,埃德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