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关池说完后,堂内寂静得似空无一人,一时连众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大家神色各异,有恐惧、有愤怒,还有茫然。但因先前一番大义凛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式的慷慨陈词,导致一时无法做出完全相反应对,于是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说不出话。

周岩山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高声控诉道:“这就是真相。咱们祖师爷为一己之利隐瞒了千年的真相。什么善恶因果天理公道,其实都是为他自己!这么多年来,多少业师死在因果镜里。只为他一人不公,却要这么多人搭上性命。”他转身对着关池,冷声质问道:“鹤归尘,你晚上可睡得着觉?”

周遭众人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这个发展出乎所有人预料,没人有心理准备。尤其那些以前有过断线未接的业师,更是纷纷惊惧地相互查看起因果线来。

“是啊。祖师爷这么做也太不厚道了,这是害人啊!”一位地狱道业师愤恨地说道。

——对不起。关池神色木然地想着。

这句话如开启了潘多拉盒子,众人的恐惧与不安都有了着落。周遭涌来的怨怼与咒骂,瞬间将关池淹没了。

“这实在太过分了。至少断线未接的因果会由业师承担,这件事应该告诉大家。”修罗道的一位业师怒气冲冲地看向关池,“瞒了千年,不知大家无辜背了多少别人的债。”

——对不起。

“干他妈的!业师各个都是拿命在拼,以为自己做着多崇高伟大的事,搞半天是为他一个人肝脑涂地。如意算盘打得真响,这他妈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孙老头忍不住爆了粗口,浑浊的眼中有怒火在烧。

——对不起。

“难怪千年前的业火能烧死他,这造孽造大发了。”庄薇侧着头,看似说给自己身旁的人听,音量却足以让关池听见,“不知坑死多少人。”

——对不起。

周岩山从不知人的脸色可以难看到这个地步,惨白中透着死灰,无机质的双眸如同毫无生命气息的人偶,怔然而麻木地看着一个方向,连转动一下都做不到。

他揪心地看着关池,开始怀疑自己今日的安排他是否撑得住。可他不能安慰他,甚至还得再给他插两刀,不进绝路,难逢生。

“所以我才说,业师根本不必存在。”周岩山大声说道,“业师一门就此散了吧。大家该谋生谋生,该谋财谋财,别再浪费生命。”

这话一落地,屋中反而安静下来。

解散师门,这事大到没人敢轻易应承。哪怕建立初衷与大家以为的不同,但毕竟已传承千年,不是说扔就能扔的。

周瑞阳沉吟不语,目光探究地在周岩山和关池身上来回绕。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已不确定周岩山到底是在帮关池还是真想解散业师门。亦或,这两件事不冲突?

周瑞阳想不透,于是看了眼一直站在旁边,已经被业师门除名的周锦书。对方没收到他的询问信号,只板着个脸低头看手机,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可能股票又跌了,周瑞阳如此想着。

“如果真是这样,业师确实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饿鬼道的孙老头首先打破沉默,“为一人不公劳师动众,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公。”

庄薇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说句不中听的,三善道偶尔背一两条别人的因果可能问题不大。咱们三恶道的因果动辄就是要命的事,真不是那么轻易说背就背的。祖师爷这个做法确实害人不浅……我同意解散业师门。”

听饿鬼道和地狱道业师如此说,畜生道和修罗道的业师也纷纷有了点头的迹象。天道的齐司礼依旧老神在在,不疾不徐地把玩着手里那两个核桃,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没表态。

不过也没人指望他表态,天道的因果谁背不起,除了善因善果就是善因恶果,连个有恶念的人都没有。天道是唯一师门在不在都无关紧要的一道。于是除了天道,其他五道都有人认可解散业师门。

如此一来,散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周岩山露出满意的微笑,朝着关池半恭不敬地行了一礼,说:

“祖师爷,发话吧。”

关池缓缓看向周岩山,尚未开口,就听见一个清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你们,真的是业师吗?”傅云琪双手环胸靠在门边,目光幽幽地打量着屋中众人。

“傅家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庄薇皱眉说道。

“如果杀死一个无辜的人能救世间万千,你们是不是立马手起刀落了?”傅云琪神色冷然,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合着在你们眼里,火车压死一人还是压死多人,根本用不着纠结啊。”

傅云琪话没说透。就在众人思考她话里意思时,秦屹跟着开口道:

“业师是为消减世间不公而存在,何必在意承担不公的人是谁。渡千万人是渡,渡一人就不是渡了吗?如果认为只为众生修因果才有价值,而为一人则无意义,那业师的因果公道岂不是个笑话了。”

周岩山皱眉思考片刻,略犹豫地说道:“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横竖都是为了将错线修过来,为同一人修还是为不同人修是没多少区别。”

听见连带头支持解散师们的周岩山都这样说,不少业师沉默下来,觉得有理但又不符合自身利益。而且这无法掩盖断线未接的因果会划归业师个人这个风险,故而依旧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最后,三善道基本赞同傅、秦二人的看法,而三恶道则倾向于解散业师门。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周锦书发出一声短促轻笑。

这带着浓浓嘲讽的笑声刚好卡在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的一瞬蹦出来,突兀而明显。

于是众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周锦书看见周瑞阳一副想把她沉江的表情,于是木着脸假装不是她在笑。

“你什么意思,还有你说话的份儿呢?这里有比你辈分更低的人吗?管不住嘴就滚出去!”

周岩山今天是打算恶狗当到底了,逮谁咬谁。眼下的局面他早有预料,然而却是预测结果中最差的一个,只能保住三善道。气儿不顺,说话就很难好听。

于是周锦书炸毛了,像被点燃的炮仗,天知道她已经忍半天了。她从没把自己当业师,整天只想搞钱,像个局外人,反而将这场闹剧看得更清楚。

虽然没有提前通气,但她看出来周岩山在当解散师门的领头人,为的是和傅云琪、秦屹里应外合,关键时刻倒戈一击来保住师门。

周锦书不觉得有必要公布真相,断线不接是业师修行中明令禁止的行为,要犯规就自己承担后果,有什么好讲的。

然而在场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主们前后不一的嘴脸,着实恶心到她了。连带周岩山也一样货色,只看起来多几分良心罢了。

“你算什么东西?”周锦书冷冷瞥了周岩山一眼,然后目光在屋中缓缓移动,掠过所有人的脸,“你们,算什么东西?”

两句话,将在场所有业师都骂了进去,包括自家家主周瑞阳。

周岩山差点鲠死,双目圆睁看着周锦书,半张着唇惊讶得说不出话——丫要造反!

“个个自以为是,自认高人一等。个个将自己从走错的因果线中撇得干干净净。怎么,你们就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善恶得报吗?明明所有人都有可能甩锅给鹤归尘,现在却个个与己无关的模样。只关心是否担了他人因果,自己的因果有没有甩给别人却毫不在意,哪来的脸!”

一席话如坠入平湖的巨石,声音不大,却在所有人心中激出收不住的涟漪。于是屋中所有业师,沉默的沉默脸红的脸红,他们确实忘了这茬。

因果走向不受本人意志控制,没人敢说自己绝不会让别人替担因果。

见众人脸色,周岩山第一次觉得这个徒弟没白收,也第一次被人骂得通体舒坦。有周锦书这一记助攻,结果说不定会比他预想得好。

此时的沉默漫长得似永无止尽,所有人被一个晚生后辈,还是个被业师门除名的晚生后辈指着鼻子骂不要脸,还骂得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似乎只有沉默才能挽留点最后的尊严,谁开口谁就等于接了那句不要脸。

周瑞阳看了看周岩山和周锦书,又看了看傅云琪和秦屹,此时才算琢磨出点味儿了。

眼看所有人都找不着台阶下,僵得尴尬万分。

他轻叹一声打破死寂,在桌角磕了磕烟斗,而后站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缓步行至关池身前,朝着关池深深一拜,唤了一声祖师。

家主叩拜,族人怎能视而不见,于是周家在场的业师纷纷向关池行了礼,包括周岩山。紧接着,傅云琪带领的傅家,秦屹为代表的秦家,以及天道和修罗道业师跟着行了敬师礼。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三善道无论如何也会将业师一门的传承继续下去。三恶道能在知情的情况下干出只甩锅而不干活的事,那就尽管去。谁也强迫不了谁,只要自认顶得住周锦书那句“哪来的脸”就行。

用不着思虑太久,这确实顶不住。

三恶道业师只得起身,对着端坐在上的关池,恭恭敬敬行礼并唤了一声:

“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