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鸢回到清水村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了,这一路,她走的很慢,比起赶着去西边战场时候的心情,她现在心情无比低落。
子乾不在了,她要怎么回去面对那些人的追问?陆惊蛰也从王爷即将登上王位,她又何去何从?
她拍了拍脸,还是驱马进入了清水镇。
她在清水镇的名气大,刚进清水镇,就有人看见了她,那些已经在此落户的难民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她去了哪里,脸上皆是关切之意。
陈鸢看着这一张张关心的面容,心头一软,咬着嘴唇笑笑:“远方的朋友有事寻我帮忙,我便去了,走的匆忙,忘了与大家说一声。”
一个妇人看陈鸢风尘仆仆,整个人比走前瘦了一大圈,牵起她的手:“哎哟,姑娘出去怎么瘦成了这样,走,大娘给你做酱肘子,红烧排骨……”
有个大汉扛着半扇猪肉,指着猪肉上最肥厚的地方:“瞧见没?这块,白给姑娘,回去好好补补。你走的这些天,音信全无,把俺们都急死了。”
陈鸢撇着嘴笑,忍着泪水,一一应了。
好容易才从那些热情的群众中脱身出来,她走到包子铺门前,站定,犹豫了许久,才提脚进去。
铺子里食客不多,茂氏、牛成、纪礼、柳儿、二蛋和林氏都在,一看见陈鸢进来,都是一愣,随即茂氏第一个扑过来,一把将陈鸢拉住,上看下看,眼睛都红了。
“你说你,走也不说一声,这没长时间没个音讯,你还知道回来!”茂氏一边责怪陈鸢,一边心疼的捏着她纤瘦的手臂“这到底是怎么了?咋出去瘦成了这样?以为你是个能照顾自己的,咋给折腾成这个样子?”
柳儿等人也急忙围了上来,柳儿挺着肚子,紧紧抓住陈鸢的手。她一心对陈鸢好,女儿家的心思,也只有女儿家知道,她一看陈鸢的样子,就知道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纪礼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朝着陈鸢身后看了一眼,心一沉:“丫头,你在信里边不是说找子乾去了吗?子乾呢?”
陈鸢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的要命。
这时候外边有个少年的声音兴奋地响起:“姐,你回来啦!”
陈鸢回过身,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已经一头扎进他怀里。冬儿红着眼:“姐,快过年了,书院里休了假,走时你还说去接我回家,我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你,回来村里你又不在家。”
少年郎这些时日又抽高了不少,已经到陈鸢的下巴了,他白豆腐一样的脸上还挂着泪珠,还是一脸的孩子气。
陈鸢捏了捏他的脸颊,想说话,自己先吸了口气:“哭什么,都多大人了,还是个秀才了呢。”
冬儿擦干了泪,又兴奋起来:“姐,纪爷说你是去找我哥了,我哥呢?我怎么没瞧见他?你不知道,先生教了我们作诗,我还给我哥写了一首……”他兴奋地滔滔不绝地说着,没看见陈鸢的脸色一点点灰白下去。
“丫头,你到是说啊,子乾呢?”纪礼挂心子乾,着急的问,
陈鸢努力扬着笑脸,最后还是说:“子乾他……他好着呢,西边战事已了,他现在可是个副将,跟着军队被召入京城了。”
不是她不想说实话,而是看着纪礼那头发花白的模样,她实在说不出口。
纪礼对他们三姐弟的疼爱,不比对云芷少,若是让他知道子乾不在了,说不定能气的当场晕死过去。
就算是骗别人,也算是骗自己,子乾还在,他在军队里当了副将,以后还会当将军,他只是……他只是太忙太忙了,为了大家不能回小家而已。
纪礼的表情让陈鸢知道,他并不完全相信,可总算是没有让他直接听到子乾的死讯。就算自欺欺人吧,他也不肯再问,扶着桌椅,颤颤巍巍,踉踉跄跄的走回柜台后面去了。
冬儿单纯,却是信了,蹙着脸问:“姐,哥还不能回来呀?那他是不是也不能和咱们一起过年了?哥总是说话不算话,说了几回回来看我们都不回来……”
“你好好学习,等考上状元就能进京去,到时候还不是天天能见着他?”陈鸢把这话在唇间流转,却只觉得苦涩异常。
冬儿点了点头,觉得在理,便也不纠缠着问陈鸢问题了。
茂氏和牛成还想问陈鸢问题,柳儿扯了扯茂氏的衣袖,做了个吃饭的动作,茂氏这才想起来陈鸢定然还没有吃饭,急忙和牛成张罗着去做饭。
柳儿把陈鸢拉到墙角的桌子旁,对着陈鸢打手势,。
陈鸢摇摇头:“柳儿,别问了,所有一切都结束了。”
所有一切都结束了,失去了子乾,失去了陆惊蛰,她还得回归这个乡村,赚点小钱,做个小地主,有一群她爱,和爱她的人。
柳儿的娥眉轻蹙,知道陈鸢不想说,便抓住她的手安慰她。
陈鸢龇牙笑笑,摸了摸她隆起的腹部:“你不必担心我,你肚子的孩子最重要,等剩下了,我还要当干娘呢。”
柳儿心知她是在转移话题,心里难过,却也笑着,顺她的意。
茂氏和牛成做了一大桌菜,陈鸢拼命地夹着菜,明明没有胃口,还是往嘴里塞。最后还是茂氏看着不对劲,夺下她的饭碗。
“战场上那不是人去的地方,我许久没吃顿正经饭了。”陈鸢笑盈盈地解释“婶子,叔,我一路上累的很,先回去歇着了。”
没等众人回应,她已经走出了门,自己往清水村走去。
直到进了屋,关上门,躺在炕上,陈鸢长长吐了一口气。把脸埋进松软的被褥当中,闷闷的,轻轻的哽咽声。
接着,她把脸深深地埋进去,嚎啕大哭。
她想,她终于还是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再也不能失去别人还麻木不仁,也学会了哭泣和软弱。
她暗暗告诉自己,这定是最后一次,以后,她便还是自己。
不想,不念,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