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蛰又来信了,信里说子乾受了伤,但是不危及性命,已经尽快救治过。
陈鸢看的十分揪心,后悔当初就该把子乾绑也绑在家里边。
陆惊蛰的信很平淡,几乎不提自己在战场上的情况,陈鸢知道,他一定也是伤痕累累的,只是这人倔强,却是一字不提罢了。
她曾经回信给陆惊蛰,想要与他一起去战场拼杀,可陆惊蛰回绝了。
他说:我不愿你的双手沾上鲜血,更不愿把我最可怕的一面让你看见。这战场肮脏,你该守着你的天真,平安喜乐。这天下的事,是男人的事,你没有如我一样肮脏的野心,便不要沾染这些尘污。
陈鸢的确没有野心,也不想有什么天下,都只是陆惊蛰一人的愿望而已。所以她从不在与这件事有关的事情上帮他,她只是爱他,不是爱他的野心,爱他的欲望。能不能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意义。所以你看,爱一个人和爱一个人的野心是不同的。
“大丫姐,我就知道你在这呢。”陆家宅子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陈鸢回过神来,觉得这声音耳熟:“嗯?素素?你咋回来了?”
自从匆匆的回门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古话说的有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怕离得再近,也都各有各的生活了。
陈素素如今已做妇人打扮,头发挽了起来,耳朵上戴着陈鸢送她的那对银耳坠,脸上搽了薄薄的脂粉,面色看着十分红润。娥眉水眸,身段窈窕,比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瞧我都差点没认出你,变得好看多了,嫁过去看来过的不错。”陈鸢嘿嘿坏笑着,一边把那信藏在袖子里。
陈素素出嫁了倒是和陈鸢亲密了不少,用手挽住陈鸢的胳膊:“我刚回来便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快,我给你和冬儿带了许多东西,你快去瞧瞧能不能用?”
薛义家是卖杂货的铺子,啥东西都有,陈鸢看见给她的那一堆东西里竟然有一盒精致的脂粉膏。
她连忙摆手:“你可别给我这东西,我这辈子可都用不着。”
陈素素强行架着她去抹,两人坐在镜子前,陈素素认真地给陈鸢涂抹。忽然露出些许羞涩来:“大丫姐,和你说个事儿。”
陈鸢点头。
陈素素左右看看屋里没人,便压低嗓子对陈鸢说:“我有了。”
有了?有啥了?陈鸢用了三秒钟消化了这话的意思,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怀了?”
陈素素一把捂住陈鸢的嘴巴,笑嘻嘻地道:“你小声点,我还没告诉薛义和我娘呢。”
“你……这么快?”陈鸢的思想还停留在现代人的年龄划分,陈素素比她还小上一岁,虽然已经嫁人了,可也才十六岁啊,就已经是当娘的人了?
“这哪快啊,你看咱们村的其他姑娘,都是十四五就成了娘了。”陈素素给陈鸢抹好脂粉,拿镜子让陈鸢看。
陈鸢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白的像个鬼,但是顾忌陈素素的面子,只能不住点头说好看。
冬儿一溜小跑进来,冲进那一堆东西里找自己喜欢的东西。
陈素素顺口问了一句:“冬儿,你姐夫呢?”
冬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姐夫他……”
陈鸢猜到,应该是陈锦秀又扯住薛义了。
陈素素却没有再追问,似乎已经知道了薛义在做什么。
“素素,你要不出去瞅瞅?”陈鸢试探着说。
陈素素摇摇头:“没事,大丫姐,我相信他……”
薛义是个好男人,陈鸢也觉得以他成亲那日对陈锦秀的绝情,应该是不会有旧情复燃的机会了。
于是她拍了拍陈素素:“别怕,他敢乱来,我就打的他满地找牙。”
两人笑闹着。
过了半晌,陈鸢才想起来,不过年不过节的,她咋回来了,于是问她。
陈素素蹙着眉,看了一眼上屋:“我娘说奶……不好了,让我回来看看,毕竟是一家人。我刚去瞧她,她还睡着,我差点没能认出她来,你说那么个人,咋就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唉……我这心里边也难受。”
王氏的确是很不好了,倘若现在不见一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她俩一同去了上屋,王氏醒着,躺在躺椅上。只是看谁都有些陌生,得想许久才能想起来。
见了陈鸢和陈素素进来,她盯着陈素素看了半晌,问陈鸢:“大丫,这个姑娘是谁啊?挺俊的。”
陈素素一下子就哭了,跪在她脚边:“奶,我是素素啊,你不认识我了?”
王氏盯着她的脸,过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是素素啊,奶这记性,全坏了……”
以前纵然有许多怨恨,可看着她这幅模样,谁还能恨的起来?
“你嫁过去,他们对你好不?你咋回来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奶去给你出气去!”王氏还是那个暴脾气,一边说一边就要起身。
可她的身体早已经支撑不住她做大动作了,刚动了一下,就剧烈的咳嗽开了。
陈素素急忙给她顺气,把眼泪抹了,努力撑起个笑容:“奶,没有人欺负我,我好着呢。你瞧,我已经有身子了,明年你就能抱上增外孙了。”
王氏被她抓着手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摸着,王氏露出个孩子般的笑容:“好,好,没人欺负就好。我等不到咯,奶不在了,这家就要乱了,到时候连给你撑腰的娘家也没有。对你好就成,好好过日子。”
人说人老了之后可以预感到自己的死期,陈鸢不知道王氏到底有没有这样神奇的预感,总之她觉得王氏似乎是知道的。哪怕她糊涂了,也知道,也在等,不慌不乱的等死。
“奶,你还要长命百岁的。”陈素素抓紧她干枯的手。
王氏笑了:“啥长命百岁啊……皇帝还叫万岁爷呢,也没见哪个真万岁的。我够本了,是该有报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