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老爷子这种“文化人”,天生就有种比别人高那么一丢丢的感觉,别看他现在种地,就算是种地,那也比普通庄稼汉多一股傲气。
他那会是没赶上好时候,朝廷乱,没能发达。现在朝廷文武都重用,他觉得,他们的机会来了。老二陈瀚那么不孝,虽然家里头关系不好,可老头老太太出去和人吹牛,也是我家也有一个秀才。
所以孙子辈的这些个男孩,虽然家里头也不富裕,但是陈老爷子心一横,还是让都上了私塾,机会是给了你们了,能不能成才就看个人造化了。
陈老爷子不管家里的事情,大家平日也不怎么害怕他,不过唯独在上学这件事情上,一旦他提起来,大家都要跟着紧张。
赵氏一听陈老爷子问到陈锦兴,知道陈老爷子怕是要生气,只能小声地嘟囔说陈锦兴没有上学。
果然,陈老爷子气的眼皮子一抖,努力地克制着怒气:“咋了?为啥不去上学?”
陈锦兴噘着嘴,用筷子扎碗里的饭:“上学不好玩,先生只会教训人,我不想上学。”
陈老爷子把筷子重重地磕在碗上,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以为私塾里边是让你玩的地方?你都已经七岁了,咋还能成天想着玩?你看看你那个不争气的爹,从小就不务正业,现在呢?都坐大牢去了!”
陈俊不好,可王氏也听不得陈老爷子在孩子面前说他,于是用手捶了陈老爷子一下:“说啥呢你,在孩子跟前,咋好说这种话?锦兴还小,也才七岁,有孩子性也是正常的不是?”
“啥孩子心性?冬儿也不才八岁?冬儿都识了多少字了?也没见人成天的胡闹!”有了对比,就显得陈锦兴未免娇惯过头了。
赵氏觉得委屈,自己男人进了大牢,没了依靠,外边让人耻笑,在家里边还要让自己人苛责。眼圈一下就红了:“爹,陈俊不出超,那还不是你们打小就供二伯家?家里边的钱都供了二伯,陈俊打小跟着你们土里刨食,哪能有出息。”
陈俊出了事,王氏心里边比谁都烦躁,听一向爱讨好他们的赵氏也敢顶嘴,心里边不舒服:“你少说两句能行不?老三那会咱们家里穷没能供读书?老四老五谁读过书?人谁和他一样蹲牢里边去了?何况,这回你知道为了救老三,咱们家花了多少钱吗?那可是花了整整一……”
说到这里,她的话戛然而止,虽然大家都知道她花了一百两救了陈俊一条命,可在这明面上总归是不好说,毕竟老大和老四家还在一边看着呢。
她抿了抿嘴,把粘在嘴边上的米舔进嘴里:“甭管以前多对不起他,这回,也都还给他了。老三家的,老三的事你不用操心,把俩孩子看好就成。你爹说的对,好好说说,上私塾去吧,以后才好出人头地不是?”
那边的陈锦兴还在叫嚣:“我不上学,上学不好玩,我要在家里玩。”
陈老爷子哼了一声:“明儿我亲自押叫你去私塾,你还敢不去?”
陈锦兴也知道他爷生气的时候是啥样,嘴巴里嘀嘀咕咕,却不敢再说不去私塾的事情了。
陈勇夫妇这两天脸色都不善,在饭桌上也从不说话。刚才王氏差点把一百两脱口而出以后,陈勇的脸色就很阴沉,李氏赌气似的吃饭的时候动静很大,碗筷放在桌上的声音也格外的大。
这么明显的表现,王氏很快就发现了:“咋了这是?磕磕碰碰的,和人欠了你钱似的,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
李氏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脾气也大,要不是因为陈锦芳和陈勇做的那些事让她在这家里理短抬不起头,她也不会沉默这么久。
现在好了,陈俊坐了牢,这可比陈勇的那点事出格的多了,相比之下,她又有面子多了。
她把碗里最后一粒米扫进嘴里,放下碗筷,盘着腿,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娘,这谁也没欠我钱,可我心里边就是不痛快,我是个直性子的人,你也知道,我就不学人家拐弯抹角了。”
王氏也放下碗筷:“咋了?看来你这怨气挺大的呀,谁欠你的了?”
陈勇不想和王氏翻脸,就扯了扯李氏,想让李氏别和王氏对着干。
李氏推了一把陈勇,正色道:“娘,别的我也就不说了,刚才三弟妹说老三是吃了没读过书的亏,我觉着,这话应该我们家说吧。我和老大这些年,家里边啥粗活重活都是我俩干,那田里边的活计,也就我当个男人一样跟着他们累死累活是不?老大出了事,是我回娘家低声下气的借钱,娘,说句公道话,你有一百两银子救老三,咋当初就眼睁睁看着老大差点让人弄死了?”
这话是说在陈勇心坎上了,对于他娘有钱却不救他这件事情,他多多少少也有些怨愤的。便也不阻拦李氏了,闷着头不吭声,等着王氏的解释。
陈老爷子早就预见会有这种事情,王氏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钱救陈俊,其他家肯定是有想法的。但是当时情况紧急,也就顾不上想这些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躲不过兄弟离心。
这种时候,陈老爷子的口才就不管用了,得靠着王氏的三寸不烂之舌。
不过,王氏显然也没想好,被李氏一问就问住了,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赵氏还是向着自家男人,听李氏这么说,就插嘴:“大嫂你这是说的啥话?意思我们家陈俊不该救咋地?你真能看着他让人割了脑袋?”
李氏其实并不针对陈俊,只是想要王氏给一个说法,但是赵氏这么往枪口上撞,她一下子就火了:“我和爹娘说话,你插啥嘴?你们老三该救,我家老大就不该救?娘,你上回为了给老三擦屁股,就花出去二十两,现在又花了一百两,我就想知道,有这么些个钱,你咋就忍心看着老大让人折腾?他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