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声音,陈鸢此生是第二次听到。
陈鸢抬头去看,见地头上站着个人影,深蓝色的长袍衬着他修长的身材,一双黑色的软底布鞋纤尘不染。
对于一双黑色的鞋自己是怎么想到纤尘不染这个词的,陈鸢表示,她对这个人整体的第一印象,就是纤尘不染。
那人站在地头,逆着光,看不清面容,阳光晃的陈鸢眼花。
这会冬儿也渐渐地冷静下来了,嘴里还在小声地啜泣。
陈鸢抱着冬儿站起身,才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陈鸢心里一瞬间划过这句话,好一个如润玉一样的男子。
那人的面容如他的声音一般,清润柔和,眼眸如一汪澄澈的泉水,鼻梁高挺,薄唇上扬,浅浅带笑。五官分开看并不如何精致,但是组合在一处,却是怎么看怎么让人新生亲近之意。
“姑娘,可需要帮忙?”他又问了一遍。
陈鸢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龇牙一笑:“谢谢先生好意,但我们已经没事了。”
那人先是愣了愣,似乎被这个笑容晃了眼,接着也笑了:“姑娘是如何知道我是个教书先生的?”
“先生身穿长袍,手中拿着《论语》,现在是秋农时节,农家男子大都上褂下裤,能如先生这般打扮的,即便不是教书先生也是修学的儒生,称一声先生并不为过。”陈鸢一边说,一边对着那人轻轻弯了弯腰。
这个时代,对读书人十分的敬重,何况听他说是个教书先生,这就更需要留个好印象了。以后子乾和冬儿也是要去上学的,能提前认识先生,也算是个契机。
“姑娘聪慧,我叫季云生,是清水村新来的教书先生。”季云生也对陈鸢还以一礼,宛如翩翩公子。
陈鸢急忙拉了子乾和冬儿也对季云生行礼:“我叫陈鸢,这是我的两个弟弟,陈子乾和陈子坤。子乾,冬儿,快向先生行礼。”
子乾已经十岁了,陈鸢打算赚到点钱就送子乾上学堂,这个时代,考取功名是个极好的出头之路。陈怀夫妻去的早,子乾和冬儿吃了许多苦,不能再让他们一辈子在这穷乡僻壤土里刨食。
季云生听了他们的名字,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接着指了指地上堆积成一堆的核桃:“姑娘可需要帮忙?”
陈鸢想了想,点头:“有劳先生,只是……”陈鸢尴尬地笑了笑,他们的衣裳并不够装这些核桃。
季云生会意,伸手把那些没有被包起来的核桃捡起来,撩起自己的长袍的衣摆当兜,一个一个放进去。
“先生,这……”核桃青绿皮上的汁液不光会把人的手指染黑,没有半个月别想去掉,还会把衣服弄脏,极难祛除。
季云生轻轻一笑,神态安然:“无妨,走吧。”
陈鸢上辈子见过的男人不算少,或者逢场作戏,或者有目的而为,总之,英俊的、丑陋的、有钱的、没钱的……多的数不过来。
不过,像季云生这样,如此温润如此干净的人,她却只见过两个。她第一次觉得这世界真奇妙,竟然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明明容貌完全不同,气质却一模一样。
季云生双手提着衣摆走在前面,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这明明是很失看面子的事情,他却做的如此随性。
他并不像是个教书先生,宛如一个贵族的公子,天生就比别人要耀眼。
眼见不远处就是陈家,陈鸢站住脚:“先生,前面就是我家,先生送到这里就行了。”
季云生看了一眼陈家老宅,知道他一个青年男子若是帮他们送回去,免不了要为陈鸢招惹闲话。
“你们先跟我回私塾去,我给你们拿个筐子盛着,我看你们也拿不下这许多了。”季云生看了看他们三个人每人怀中抱着的一包核桃。
陈鸢摇头:“季先生就放在地上吧,我让子乾回去一趟,再来取便是。倒是不好意思,把先生的手和衣裳也弄脏了,还不能请先生上门喝茶道谢,下次我定带弟弟去私塾谢过先生。”
季云生见陈鸢这样说,也不勉强:“姑娘客气了,我以后便住在私塾,若有能相助之处,来私塾找我便是。”说完,把核桃倒在地上,对陈鸢姐弟道别,回私塾去了。
陈鸢叹了口气,古代这个男女有别真是迂腐至极啊,要不然,她何必自己再辛苦跑一趟呢?
子乾回去了一趟,拿了个筐子,又来把剩下的核桃拿回去。
“姐,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见锦芳姐去奶屋里了,不知道说了啥。”子乾看起来好像有些为难“然后,奶就说……就说你不要脸啥的……”
陈鸢听了没吭声,果真是千躲万躲都躲不开,这村子小了,明里暗里的,总有那么些眼睛盯着你。
刚才陈家门口,就见陈勇的大女儿陈锦芳正斜靠在大门口,见了陈鸢回来,一边嗑瓜子一边阴阳怪气地对陈鸢道:“大丫妹妹回来了?妹妹真是好本事啊,人家季先生刚来咱们村,妹妹就和季先生关系这么好。也是,妹妹今年也是十四岁的姑娘了,明年及笄,就能嫁人了,从小没人疼爱,想男人也是应该的。”
这语气,真是说不出的酸。
陈鸢柳眉一挑,对着陈锦芳笑:“是啊,我哪像姐姐你,大伯和大娘都捧在心尖上的,都十七了,还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也不知道以后要找个啥百里挑一的好人家。我这种没爹没娘的,自己不争点气,还不得变成个老姑娘?”
经过武寡妇和昨夜的事情,她的名声在清水村算是坏了,不管这些事情里她的角色是多么的无辜,但是“彪悍”这个词,是已经在人们心中给她打上标签了。
名声这东西,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花,既然已经坏了,也不防再多一条。
“你……”陈锦芳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她已经十七岁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算是剩女了。她不是陈勇夫妇的亲生女儿,她从小便背着养女的这种名头,所以并不是没人上门说亲,而是她不想再过这种像陈勇夫妇一样土里刨食的日子了。
陈鸢不理她,径直走进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