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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内,死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儿子也是病厌厌的。

洪武二十八年九月初十,朱云璋亲自撰写谥文,对秦王朱樉盖棺定论,给了他一个\"愍\"的平谥,但在《谕祭秦王祝文》和《御制纪非录》中,则对这个儿子大加挞伐,列举了朱樉十宗罪。

朱樉虽然招人恨,但他的死仍然使朱元璋身受重创。办完朱樉的丧事,朱元璋大病了一场。

这一次,朱棡的死,更给了朱元璋又一次致命的一击。

给晋王的谥文中,没有一句责备,给予的谥号也是\"恭\"这一上谥。

\"维永乐三年,岁次戊寅,三月戊申朔,十九日丙寅,太上皇制曰:朕惟先王之典,生既有名,殁必有谥,名所以彰其德;谥所以表其行。\"

写着写着,朱元璋流下泪来。

\"故行有大小,谥有重轻,此古今公议,不可废迤。曩者建封诸子,尔王于晋,藩屏帝室,于今有年。\"

朱棡英俊刚毅的面容浮现在眼前。朱元璋想起马皇后,心中又愧又痛,一个儿子被人毒死了,一个英年早逝,将来到了地下,怎么向发妻交代。

\"兹者因疾永逝,特遵古典,赐尔谥曰【恭】。呜呼,德以名彰,行因谥显。尔其有知,服斯宠命。\"

永寿宫中,朱元璋伏案书写谥文,短短一百多个字,竟然写了小半个时辰。

写一行,哭一会,写一行,哭一会。

两滴泪水落在黄绸上,将墨黑的字迹晕成了两朵黑色的小花。

短短三年时间,竟然给两个儿子写谥文,朱元璋虽然自命为铁打的汉子,心里也己千疮百孔了。

朱标、朱桢、朱椿、朱允熥默然无语,站立于案前。

朱元璋对朱棡之死唯有彻骨的哀痛,没有一个字的责备。

谥文终于写完了,朱元璋将朱笔折成两段,狠狠掷在地上,起身向内室走去。

朱标长长叹息一声,\"老十一,你再去一趟太原,去为老三治丧吧。\"

三年前,朱樉的丧事办得极简慢,现在给朱棡办丧事就没有先例可循了。

朱椿道:\"是!请问大哥,用什么规格?\"

朱标心神大乱,摆摆手,\"你去问刘三吾和白信蹈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尽量隆重些。\"

朱椿领命而去。

朱标又对朱允熥道:\"你就留在永寿宫里照顾爷爷。\"

朱允熥说道:\"爹也要保重身体,不可哀伤太过。\"

朱标闷闷不乐地走了。

朱元璋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哀伤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了。

朱允熥静静地坐在床边,凝视着朱元璋憔悴的面容,满怀忧虑地说道:

\"人死不能复生,爷爷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朱元璋微微睁开眼睛,眼神迷茫而虚弱,“熥儿啊,爷爷的心好痛啊……”

朱允熥的眼眶泛起泪花:“爷爷,我知道,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朱元璋苦涩地笑了笑,笑着笑着又哭了,“没法子,真的是没法子啊!要不是老天不肯,咱宁愿死的是咱!”

朱允熥将朱元璋的身子挪了挪,又替他盖上被子,\"爷爷不要胡思乱想了,闭上眼睛睡上一会吧。\"

朱元璋背过脸去,不一会功夫,厚厚的枕头染满了泪水。

朱允熥轻轻地放下帐子,坐到了一旁。

帐子中不时传来低声的啜泣,过了约摸两刻钟,低声的啜泣变成了均匀的鼾声。

朱允熥站起身来,踮着脚尖往外走,忽听得身后一声狂叫:\"老三,哪里去?\"

朱允熥吓得肝儿乱颤,忙转过身去。

只见帐子已被扯下,朱元璋坐在床边,苍白的头发披散着,两眼放着惊恐的光,口中叫着:\"允熥!允熥!\"

朱允熥忙奔过去,跪在朱元璋脚下,叫道:\"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朱元璋捶打着胸口,大叫着:\"老三死了,老三死了………\"

朱允熥急忙扶住朱元璋,安慰道:“爷爷,你要冷静,三叔已经去了,你要节哀啊!”

朱元璋喘着粗气,目光空洞得可怕。

朱允熥紧紧握住朱元璋的手,试图给他一些力量和安慰。

他轻声说道:“爷爷,逝者长已矣,生者长叹息。三叔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您如此痛苦。”

朱元璋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是啊,老三走了……我不能倒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朱樉死了,朱棡也死了,朱元璋猛然意识到,自己苦心孤诣构造的藩王体系完全失去了平衡,这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朱元璋虽然退居永寿宫,但对朝局的把控丝毫没有放松。

朱棡死的第七天,朱元璋就得到了消息,朱椿在太原的一举一动,也有人向朱元璋报告。

他还知道,朱棣一直私自与蒙古人有来往,李成桂的第四个儿子李远芳与朱棣私交甚厚,先后送给朱棣三匹好马和两名姬妾。

此种情势之下,由不得朱元璋不生出种种忧虑——

朱标总是病秧秧的,万一哪天没了,以允熥的资历,镇得住那伙骄兵悍将和老四吗?

朱允熥默默地陪在朱元璋身边,感受着这位老人内心的悲伤和坚韧。

窗外,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地上,仿佛带来一丝温暖和希望。

乾清宫中,朱标同样深陷哀痛之中。两个弟弟都在四十来岁死了,而自己多年来病体缠绵,这不能不使他恐慌。

他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在这个万分艰难的时候,可一定要挺住。

朱允熥走了进来,叫道:\"爹。\"

朱标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照顾爷爷吗?\"

\"爷爷已经睡着了,我不放心爹,就过来看看。\"

朱标往边上挪了挪,拍了拍床,\"你坐吧。\"

朱允熥第一次和朱标坐得这么近,清晰地看到朱标头上的根根白发和眼角的泪痕,禁不住一阵心酸。

“国家多事之秋,爹一定要保重身体。儿臣和爷爷还要依靠爹呢。\"

朱标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担心爷爷。”

他叹了口气,柔声说道:“爷爷接连失去了两个儿子,承受的痛苦比谁都深。去吧,到爷爷那儿去。”

\"爹没事吧?\"

\"爹没事,去吧,去吧。\"

朱允熥起身往外走,走了十几步,回头看时,猛看见朱标在用袖子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