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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和一句话,就可以定何三的生死,但他就是一言不发。他最恨何三的,不是何三的嚣张跋扈、蛮横无礼,而是何三总是揭他最痛的伤疤。

两个锦衣卫像拖死狗一样将何三拖了出去。

对生的欲望和对死的恐惧牢牢地占据着何三的身体,怪异的吼叫声不停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

吴忠擎着绣春刀,在众人面前走过来,走过去,又走过来,又走过去,目光从一个人脸上挪到另一个人脸上。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低垂着头。

吴忠突然高声叫道:

\"所有的人都给我听着,皇太孙说了,马和就是南京官办造船厂的天,谁敢忤逆马和,就剁了喂狗!

皇太孙还说了,别以为你们有后台,你们那些后台在孤眼中连狗都不如!这一次可以网开一面,下一次格杀勿论!

这是皇太孙的原话,你们尽可以回去学给你们的主子听,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连忙齐声高呼:\"听明白了!\"

吴忠朝马和拱了拱手:\"马主事,告辞。皇太孙要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我随叫随到。假如有什么人皮痒的话,我替他剥了挂起来。\"

马和:`吴千户辛苦了。\"

吴忠咬着牙,对着众人低声说道:\"一群挨千刀的杀才!\"

说罢,扬长而去。

马和走进办事房,不一会有人送来了一大沓一大沓的造船图纸,不一会有人送来了厚厚的账簿,不一会有人送来了花名册。

平日里高声大嗓的人变得小心翼翼,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人变得低眉顺眼。

马和说一,他们不敢说二,马和指东,他们不敢往西。

马和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小人畏威不畏德。

他首先将南京官办造船厂历年的账目清查了一遍,发现大量的银子说不清去路,大量的铁钉、桐油、篷布、木板,船帆不翼而飞。

他又将花名册捋了一遍,发现名册上有三层是死人,这么多年白白耗费了无数工银。

他把这些问题整理得一清二楚,呈给朱允熥看。

朱允熥看罢,勃然大怒,向朱标报告说:

\"南京官办造船厂管理极其混乱,贪污舞弊成风,好好一座大厂,被祸害得千疮百孔,如何了得?一定是蛇鼠一窝,上下其手,合起伙来坑骗朝廷!\"

朱标也想历练历练他,道:\"这件事就由你会同十一叔办,该传唤谁,就传唤谁,该怎么惩办,就怎么惩办。跟着十一叔好好学着点。\"

朱允熥和朱椿商量,朱椿说道:

\"北征大军就要返回南京了,我正在急着筹措发给他们的赏银,不得闲。船厂的事也不难,都是些小鱼小虾,你看着办好了。\"

朱允熥第一次独立办事,心里有些发虚,谋划了两天,首先传工部尚书和左、右侍郎,责问他们道:

\"南京官办造船厂就在眼皮子底下,为什么管理混乱不堪?\"

工部尚书陈怀恩快七十岁了,倚老卖老,欺负朱允熥少不更事,搪塞道:

\"南京官办造船厂有些小吏手脚不干净是有的,但总体上还是很平稳的。去年制造了四百多条黄船,九百多条马船,二千多条战船,质量均属上乘。\"

这么大个造船厂,一整年造了这么一点点船,居然还有脸说!

朱允熥冷冷一笑,说道:\"孤没有问你去年造了多少条船,孤问的是南京官办造船厂为何管理如此之混乱,你给孤答的是什么?文不对题!\"

陈怀恩被当众呵斥,老脸一阵红,讪讪道:\"太孙恕罪,臣年老糊涂,答错了。\"

朱允熥:\"造船厂关系重大,影响着国计民生,不可以掉以轻心。既然南京造船厂也糜烂成这个样子了。想必宁波、福州、莱州、武昌、九江等处的造船厂也好不到哪儿去。\"

\"孤已经禀明太子了,太子将此事交给孤办。现在孤给你们四个选择。

第一,你们自己自查,把历年贪污舞弊烂掉的银子都一文不剩地追回来;

第二,让户部、吏部查;

第三,让刑部、都察浣、大理寺查;

第四,让锦衣卫查。\"

陈怀恩没料到朱允熥年纪轻轻,一出手就这么狠辣。

自己手脚干净不干净,自己是最知道的。

六部之中,油水最多的莫过于户部和工部。

户部管的是财赋、钱粮、盐、铁、茶,每年过手的巨万的银子。

工部管的是营建、水利、船只兵器的制造,过手的银子虽不多,过手的物资却极多。

工部不干净,户部能干净到哪去?至于吏部,那伙子人没少拿好处,有什么脸查工部。

三法司也没什么好怕的。

唯一值得怕的只有锦衣卫,落在他们手里,等于在阎王爷跟前应上了卯,死定了。

郭桓案就是锦衣卫办的,牵牵连连死了多少人!

陈怀恩脊背发凉,浑身冷汗直冒,急忙说道:\"启禀太孙,臣愿带着工部自查。\"

朱允熥冷冷道:

\"不光是要查,还要彻底清查。给你们半个月时间,将六大造船厂查得清清楚楚。倘若逾期仍未查清,那就等着户部吏部和三法司介入吧。最好别惹得锦衣卫介入,又弄得血雨腥风。\"

陈怀恩就战栗不已,和左侍郎乔永升、右侍郎李介臣从文华殿中出来。

三人个个面如死灰。

当初伸手拿黑钱,现在恨不能把手剁了。

过了两天,李景隆跑到文华殿,替何三说情。

李景隆是李文忠的儿子,李文忠是朱标的表哥。

李景隆不敢也不好意思去求朱标,满以为在小表弟允熥跟前提一嘴就过去了。

毕竟大家都是亲戚,这点面子总要给的么。

谁知朱允熥说道:\"南京船厂的事,目前还只到我爹那里,我爹交给十一叔办,十一叔不得闲,打发我办。我若办不了,就交还给十一叔办得了。\"

\"我爹因船厂的事发了好大火。船厂的事不是小事,倘若被我爷爷知道,那就更不得了了。咱们是表兄弟,你听我一句劝,别趟这趟浑水了,赶紧把自己择清才是正经。\"

李景隆一听,立即怂了,急吼吼道:\"我有什么好择清的,我跟这事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朱允熥笑道:\"那个何三,到了诏狱还满嘴胡说,嚷嚷着他是曹国公大舅子,没人动得了他。\"

李景隆忙道:\"他放屁,我都不认识他,他纯粹就是冒充。\"

朱允熥笑道:\"那厮也太可恶了,我跟蒋瓛言语一声,结果了他拉倒。\"

李景隆预感到狂风暴雨又要来了,无心闲扯,急火火回到府中,打发人将姓何的小妾远远地卖了,得了一百二十两银子,随手赏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