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必须去东都广陵当江都府的府尹。
这是李昪临死时的安排,虽说其实李璟有些不想周宗走。
毕竟,老臣中,周宗对李璟一直坚定支持。
可是东都太重要,周宗不在那里,确实让人不放心。
问题是,弘冀怎么办?
李璟一定让弘冀去东都留守。
钟皇后就算是哭晕过去,都没有改变李弘冀的命运。
李璟也拒绝母亲宋福金的求情。
“李璟,就算你父皇因为诅咒之事,对你心有疑虑,可是也不曾把你视作仇敌!”
宋福金不明白了,李璟看着比李昪脾气好多了,为什么对儿子这么狠?
李璟不紧不慢回答:
“儿臣可从来没敢觉得父皇是废物。”
宋福金忽然明白了,自己还是想当然。
她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男人的自尊心。
当儿子挫伤自己的自尊心之后,恐怕在李璟心中,父子之情就所剩无几。
有的时候,男人之间的雄性竞争更激烈,更残酷。
经常在山林中的人都晓得,猴群里面只有一个猴王,有时候为了争夺王位,父子之间打得血肉模糊。
狼群也是如此。
雌性竞争的激烈,都是争夺雄性造成的假象,如果不需要依附雄性,雌性一般是平和的,也许会为了利益有纷争,不愿意主动引发争斗。
但是,雄性之间对地位和权势的争夺才残酷至极。
宋福金非常后悔,她总觉得母子之间能够软化和解,父子之间也能用温情弥补。
可是,她搞错了事实,不是温情能弥补裂痕,而是本来互相之间就存在感情,才能产生温情。
宋福金无法面对弘冀年少的身躯。
还那么单薄瘦弱,祖母辜负了祖父的嘱托,把他害了。
李昪终究是没猜对宋福金的心思,也没猜对李璟的性格。
她想垂帘听政,必须建立在李璟配合的基础上。
玉山一遍一遍强调,一定要李璟接受,才能确定垂帘听政这种安排。
宋福金忽然很害怕,李昪临终时候对她信任有加,但是自己一手毁掉一切,死了之后,她还有脸面去见李昪吗?
李昪可是留下两份诏书,来保住宋福金太后位置屹立不倒,并且可以临朝称制。
两份诏书都没用上。
现在宋福金忽然发现,没有权力,李璟根本懒得听她的话。
她也失去了保护弘冀的能力。
宋福金现在才发现,自己以前能够在后宫独树一帜,说一不二,是因为她是李昪的妻子。
李昪信任她,她因此获得了权力。
现在,虽说她是太后,但是李璟不信任她,她如今手里空空。
不过,宋福金还不死心。
弘冀泪流满面地问她:
“皇祖母,您不再帮弘冀了吗?”
宋福金满面羞愧。
她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助这个自己一手培养的孙子。
宋福金从来觉得胜券在握,现在却说不出的慌张。
钟皇后虽然各种为李弘冀求情。
李璟对钟皇后就一句话:
“你除了是弘冀的母亲,还是朕的皇后,并且,你还有很多儿子。”
李从嘉和刚出生的李从谦,都是钟皇后的孩子, 李从善虽然是凌氏生的,但是也记在了钟皇后的名下。
李璟这么一说,钟皇后就不好多为弘冀求情。
因为,无论哪个孩子当皇帝了,自己以后都是太后。
只要自己是皇后和太后,那么还有保住李弘冀的可能。
如果彻底惹怒李璟了,自己的皇后之位不保,那么弘冀就会更惨。
现在的李璟,内心疯得厉害。
钟皇后决定自保为上。
那么,弘冀就只能求宋福金,毕竟让他沦落这个境地的也是这位皇祖母的功劳。
宋福金想了想,把周宗叫来。
“周大人,虽然时机不对,但是哀家想保个媒,您看成不成?
她想让弘冀娶周宗的女儿。
因为周宗一直对李璟和宋福金非常忠心,宋福金以为他一定能答应这件事。
没想到周宗一口拒绝了。
“太后娘娘,老臣的这个老来得女,臣珍爱若珠宝,希望她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良人。”
宋福金没想到周宗拒绝得这么彻底。
“周大人,您怎么知道,哀家要保的媒,就不是人中龙凤呢?”
周宗行礼:
“太后娘娘,老臣宦海沉浮,经历颇多,如今拖着一把病体,无非是要为先皇和皇上尽心尽力,如果自己的女儿不能获得幸福,臣对尘世还有什么可以依恋的。还请太后娘娘懂得臣的爱女之心。”
宋福金的内心轰然崩塌。
现在她才明白,失去权势究竟是失去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玉山会冷冷地看着自己,让她想好了。
玉山说了,李昪好不容易肯把权力给她,希望她能珍惜。
宋福金发现,最后的最后,自己还是发蠢了。
权力在手,有些事情你才能做到。
否则,只要失去了权力,那么哪怕是周宗这样圆滑的老臣,也会拒绝宋福金的安排。
弘冀前途未卜,人家凭什么把女儿嫁给他?
宋福金奢求两全其美,笑话,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如果,自己有垂帘听政的权力,她可以把一切安排得更好。
周宗微微叹息。
他其实很欣赏李弘冀,也认为是储君的人选。
可是现在这个局面,谁会沾李弘冀的边呢?
她宋福金精明一世,终于还是在儿子和孙子的抉择上失手。
周宗是力挺李璟的。
但是,弘冀和李璟父子变成这样,周宗也很遗憾。
遗憾归遗憾,他也不能坑女儿。
再说,未来万一父子闹得不可开交,那就不是坑女儿,就是坑周家。
周宗行礼,转身告退。
他直接去找了李璟,暗示,如果太后非要给周娥皇和李弘冀赐婚,那么他就辞官。
李璟当然明白周宗的意思。
他到母亲的寝宫。
这回,他不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儿子。
“母后,您作为一个后宫妇人,不要总是试图插手前朝的事情。周宗的老来女,爱之如珠如宝,您非得要抢人家的掌上明珠做什么?弘冀才多大,性情阴沉不定,一定是个良人吗?为什么要给人家赐婚?周宗忧惧万分,想辞官了。如果周宗辞官,朕派谁去镇守东都?您这个妇人,见识浅薄,就不能安享晚年,却偏偏要把手伸得那么长?”
宋福金听着儿子的刻薄话语,她的眼前都是黑色。
太黑了,几乎要看不见。
好蠢啊,自己真的好蠢。
宋福金的面前不是成年的李璟,而是刚出生的徐景通。
那时候,李昪还是徐知诰。
一直没有儿子的徐知诰,对着刚生出来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刚生出来的孩子真可爱啊,大家都喜欢。
李璟也曾经爱过刚出生的李弘冀。
为什么变了呢?
宋福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