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抬头看天空。
风卷云舒。
低头看弟弟,他的脸也越来越像父皇了,比李景遂还像。
景达出生就特别受宠。
他是娇儿。
他出生的时候,徐知诰正在逐渐掌控广陵。
没几年,徐温死了,整个吴国都在徐知诰掌控下。
景达没吃过苦,生出来就挂在父亲肩头,徐知诰爱极他。
实际上,他比景迁还受宠爱。
景迁的宠爱来自爱屋及乌。
来自道士的吉祥预言。
景达获得的宠爱很纯粹。
李昪只要看到这个儿子就会发自内心地笑。
景达是父亲的光芒,是父亲的小太阳。
李璟有沉甸甸的长子的责任和顾虑。
景迁身上有李昪的执念。
景遂刚出生的时候也曾经被冷落过。
只有景达。
景达是没有受过一点儿委屈的李昪。
虽说是没有生母,可是他有三倍而不止的父爱。
连带着,宋福金对景达都特别视,似乎比对李璟还要好很多。
四个儿子里面,景达的笑声永远是最响亮的。
徐温死后,他的正夫人李氏就一直和徐知诰一起生活。
叫了这么多年母亲,徐知诰真的把她当做了亲娘。
徐知诰给她养老,李氏心满意足。
对徐家其他人漠不关心。
她只喜欢这个养子。
人都渴望温情。
闲着无事,李氏开始扶养景达。
含饴弄孙。
徐知诰看到这副场景,激动得想哭。
这就是他最渴求的画面。
家的味道。
有老母亲,有娇儿。
自己是那个特别有出息的儿子,特别武威的父亲。
太圆满了。
给了徐知诰这种圆满感的,只有景达。
玉山公主问景达:
“你怎么想的?景遂很迷茫,说他不知该怎样为好。这世上,菩萨所作福德,不应贪着,是故说不受福德。景达,你又想怎样,你可也迷茫?”
景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玉山不安慰人,她眼睛里只有审视。
“姐姐,你觉得迷茫不对,可是如果你是我,难道就一定能做到不迷茫吗?”
景达疑问。
玉山公主知道他说的没错。
她不迷茫,是因为一开始就看透。
能看透,是因为父亲从来不曾爱过她。
因此不执着。
因此不迷茫。
她超然。
可是,她也明白,弟弟们的迷茫情有可原。
“不过,就算你们的迷茫都有理由,事情总要解决。你们兄弟两个,一直这么迷茫下去,又有什么好处。”
玉山起身。
“景迁已经去世,父亲再不下决心,兄弟阋墙,是多大的罪过。”
景达走到姐姐身边:
“这就是做皇子的宿命吗?为什么父皇做了皇帝,好像日子并没有变得很安宁。”
玉山很想笑。
景遂问为什么李昪做了皇帝,李家人并没有很幸福。
景达问为什么李昪做了皇帝,好像日子并没有很安宁。
“景达,永兴公主让我路过池州的时候,用佛法多开导一下驸马,前太子,杨琏。”
景达忽然不说话。
玉山想,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弟弟们就忘了亡国皇子是什么样子。
“景达,想坐那个位置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有能力,让天下安定,你坐了,就是功德。”
景达听了这话,却把头垂得更低。
他不晓得自己是否有能力坐那个位置,也不清楚天下会不会安定。
徐知诰励精图治的前期,景达没出生。
逐步获取权力的后期,他年龄尚小。
如今,也不过十五岁。
他没在其中过多参与。
老师们都说景达聪明。
然而只有孙晟对他说:
“四皇子并没超乎寻常的雄才大略,您有才华,有胆识,可惜,也只适于太平盛世。乱世之中,强敌环伺,您做皇帝,未必比大皇子更强。”
孙晟是个直人,是个硬骨头。
他被李昪派去做景遂和景达的老师,从来直言不讳。
孙晟这个人,因为不合时宜,被迫做过道士。
做道士的时候,因为性格太耿直古怪,被道观赶了出来。
没有办法,他脱了道袍,穿上儒服,往北走,投奔了李存勖。
孙晟觉得李存勖还算个英雄,是个人物,值得效忠。
然而,不久李存勖被养子李嗣源背叛,不幸身死。
孙晟气不过李嗣源得位不正,又参与了对李嗣源的叛乱。
最后全家被杀。
只有他一个人逃到南吴,被徐知诰收留。
那时候徐知诰把招揽人才的延宾亭,已拓展成了礼贤院。
孙晟的地位数一数二,可是却异常低调。
所以,徐知诰让他做景遂和景达的老师。
“孙晟说话不好听,可难得忠心,人又特别耿直。有一天心中遇到困惑了,尽管请教他。”
景遂和景达当然听父亲的话。
“可是,玉山姐姐,孙晟大人既不看好三哥也不不看好我。”
景达很惆怅。
玉山忍不住问:
“他能看好李璟?”
“也不看好,却说李璟应该做太子,无关其他,大义名分上至少占理。”
玉山公主笑出声。
这个孙晟,怪不得前半生那么坎坷。
说话太直。
在他看来,李昪的几个儿子都差着意思,何必比来比去,还不如让李璟当储君,至少从礼法上来说没问题,也没争议。
景达听着玉山公主的笑声,脸红了起来。
“姐姐,你在嘲笑我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孙晟大人是个妙人。”
孙晟来投奔徐知诰的时候,正是徐温死的前一年。
徐知诰来王夫人屋子里面闲坐的时候,提起过这个人。
“别看宋齐丘张扬得厉害,以后真登上大位,国家有事,还得靠孙晟这种人。”
王氏有些疑惑:
“听说这个孙晟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徐知诰笑笑。
“孙晟此人,怪得很,他最守世间的规矩,又最不守世间的规矩。”
徐知诰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玉山。
她在一旁乖巧不出声,静静听着徐知诰的谈论。
孙晟是个怪人,他最讲究士大夫忠君节气那一套。
不过,对于世人的评价似乎根本不看重。
一贯我行我素,还喜欢出口伤人。
“玉山姐姐,孙大人不喜欢齐王,但是他竟然说,若宋皇后是男人,肯定比齐王强。这是什么话?”
景达很佩服自己的老师,可对于孙晟的一些言论,实在不敢苟同。
“怎么,孙晟说的有错?若不是天下男人害怕再出来一个武周皇帝,其实想一想,皇上死了,皇后为什么不能当女皇?江山非得在儿子手上才可靠?”
玉山讽刺地说道。
景达吃惊地睁大眼睛。
“姐姐,你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什么是逆什么是道,说的明白吗?”
玉山召唤小贝,起身往草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