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温荧对陈烬的第一印象是反感,第二印象是没那么畜生,第三个观感,就是嫉妒。
对,不是向往更不是恋慕,而是,嫉妒。
那是温荧第一次觉得,嫉妒这个词,也可以存在于异性间。
明致是海市市重点,重本率高达80%的高中,规章制度管理得很严,坚决不允许学生在学校玩手机影响成绩。
但有些学生家住的远,所以有的班允许带手机,但早上来了一律收齐上交,锁到教室后面的柜子里。
钥匙只有班主任才有。
黄老师的意思很明确:“手机带来了就乖乖上交,没有的就永远别让我发现,在校一经被发现玩手机,直接吃处分。”
所以不少同学都绞尽脑汁偷藏手机,像什么交坏掉的备用机,用计算器冒充,干脆谎称没有手机的,什么都有。
最牛逼的是潘柏,跟绑炸弹似的怀揣五六部手机,交了一部还有一部,没收一部还有一部,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陈烬那酷逼拽王更是不可能交,校方也压根不敢逼他上交手机,只求他别放肆到公开课上玩就谢天谢地了。
温荧骨子里就是个不服管的,虽然不会玩,但偶尔会和外婆发消息,所以一直藏在书包夹层里,没有上交。
可那天,意外发生了。
一个名叫张雪的女生没交手机,翻来覆去的找了整整一天没找到,最后只好向班主任汇报,放在书包里的手机被偷了。
还是刚上市的iphone7最高配置,大几千块。
学校调了那天的走廊监控,显示大课间大家下去出操的时候,只有温荧一个人进出过教室。
可事实上,那天她痛经,坠痛难忍,向老师请了假留在教室。
好像每个班碰到点遗失物品的事,所有人总会下意识把矛头对准全班那个家境最贫寒的人。
黄老师不信是她干的,但温荧还是被年级主任叫了家长。
温妙蓉踩着高跟鞋上楼的时候,全校人刚结束完课间操,在运动员进行曲中成群结队地上楼进教室。
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温荧还没反应过来,书包就被温妙蓉抢夺拽去,倒豆子般稀哩哗啦把书包里所有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嗓音尖锐:“偷人家的手机呢?拿出来!”
所有经过的同学都向她望来,那赤裸尖锐的眼神让温荧一辈子都忘不了。
里面花花绿绿的课本、沉甸甸的水杯、餐具汤勺、卫生巾全都摊开散落一地,宛如最锋利的尖刀,把温荧的廉耻心和自尊心全都剁得体无完肤,不着寸缕。
外婆偷偷送她的iphone6s被温妙蓉捡起,扬手就被掼在地上:“哪来的?!是不是偷你同学的?!”
手机内外屏被摔的四分五裂,玻璃碎渣四溅。
下坠、沉溺、窒息。
然后,消亡,再无声息。
温荧像个被抽干灵魂的木偶,麻木又机械地任由温妙蓉无休无止的指着鼻子谩骂、推搡,像是灵魂已经冲破躯壳,漫无目的飘到了另一个星球。
恨不得挣出这具伤痕累累的傀儡,钻入唐栀的体内。
温荧是个极为理性冷血的人,可此时此刻,胸膛里如有个恶毒的小人在疯狂诅咒,尖利地狂叫。
如果温妙蓉死了就好了。
如果她走在路上出车祸就好了。
如果她染了一身性病被那些老男人抛弃就好了。
还是经过的同学好心帮她把东西一个个拾起,她才如梦初醒。
温荧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但在这一刻,她脑海中竟诡异地浮跃出一个颀长挺阔的身影,她一点也不想被他看见。
丑陋、不堪、颓丧、被冤枉小偷、有个当三的妈……
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不想被他看到。
她挡在那些杂物前,七手八脚地捡得飞快,直到人潮退去,余光还没瞟见陈烬的人影,才鬼神使差地松了一口气。
最终,还是隔壁班主任实在看不下去,带她们去了办公室。
门一打开,温荧的目光就和里面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玩手机的陈烬,撞上了。
少年身量挺拔高挑,肩背挺阔结实,双腿交叠,面部线条精致立体,单手灵活地操纵着游戏,衣领凌乱地微敞开,浑身的野性不羁。
她大脑一片空白,指尖微微蜷起。
陈烬眼眸微暗,掠过她的脸,看向身旁,眸中带着浓浓的不屑,声线冷彻又嘲弄:“没打到那帮孙子三级残废,我已经很客气了。”
他摊了摊手,表情更显不耐烦:“要通报批评,还是处分,各位老师,请吧。”
温荧这才注意到旁边还围了两三个人。
还坐着一个西装革履肘夹公文包,看着四十多岁,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
只是明显尺寸不合的西装裤松松垮垮地垂着,腰间挂着一串崭新的大金钥匙串,那公文包上还别着个绿色的悲伤蛙,模样看着有几分滑稽。
“陈厅长,我必须把这个情况给您反馈,
陈烬是要造反了,无法无天了!我当教导主任十七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难管的学生!”
教导主任唾沫横飞,
“就因为体院附的学生不满开学的篮球赛比分,想跟他们切磋一顿,人家也只是小打小闹,陈烬居然把人家队长腿骨打骨折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你让我们怎么给人家父母一个解释?!”
“那就别解释了呗。”
陈烬长臂搭在椅背上,扯唇讽笑,
“小打小闹?潘柏都被那帮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您眼睛不要呢可以捐了,看不见?”
温荧这才注意到旁边龇牙咧嘴躺在另一侧的潘柏,脸上淤青遍布,腿上更是惨不忍睹,包扎的纱布都染红了好几条,一看对方就下了狠手。
看情形像是体院附的人不满篮球赛结果,又不敢动陈烬,就找了个机会拿潘柏出气,被他出头了。
没想到他还挺护短的。
温荧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