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在忘忧池里来回游动,他并未为迟迟不见宋无溪的身影而感到担忧。受池水的影响,现在的他什么都不在意了,他想沉浸在这片此时此刻的温泉里。
这幅画像烟酒,更像“白粉”。比起轻品美酒佳酿,谈笑风生,这里可以更加肆意放纵,完完全全忘掉了所有的忧伤。
无言的交流在宣泄的精神中,忘忧泉将一切都融合在了一起。精神上与肉体上的舒适在池中相互碰撞,传递着无尽的舒情与慰籍。
周毅突然好奇这深不见底的池水里头到底有什么。
泡在忘忧池虽然会消除人的烦恼,但是并不会消除好奇心。好奇心催生出无穷无尽的探索欲望。悄然涌动在人们的心底,它挠着内心深处那份求知的欲望,又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时时拨动着人们每一根神经。同时,还让人心生敬畏。
迷雾中无法窥窃到事物,正如周毅无法透过现状窥视未知。
迫于好奇心,周毅开始下潜,越往下游,周围越宽阔,渐渐的消了泉边岩壁,淡了水面光影,水中的幽光似点点忧郁的鬼魂,他们环绕在周围久久不散。
游着游着,周毅突然瞧见忘忧池的深处出现几道飘渺的人形虚影。
虽然在池里能见度并不低,但是那几道人影仍旧一幅朦胧的模样,他们混浊不清的面容宛如一面模糊映照流水的阴沉与迷蒙的镜子。
虽然那三道虚影看起来像是一家三口,但是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和睦。
中年男子与妇人争论不休,最后甚至动起手来,泣不成声的小女儿胆怯的坐在旁边。
“贱人,你这个贱人!老子养你有何用!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只会生赔钱货!”
从狭小破旧的房屋来看,他们是极其贫困的一家人,贫困似一把锐利的剑,深深地刺痛这家人的心。那些温馨的记忆于在金钱的匮乏中渐行渐远。
周毅正疑惑他为何会看见这些虚影时,虚影突然消散,在水的更深处又出现新的虚影。
黯然失色的小女儿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无力的哭泣,她的泪水滴在了桌上的画卷中,画面变得波光粼粼了起来。
小女儿突然安静的闭目趴在桌子上,从嘴角渐渐升起一丝笑意来看,她似乎神魂已游荡进画里。
进入画卷里的小女儿也与周毅一样,因为好奇而游进池水深处的她也看见一些模糊的画面。
周毅这会儿明白这幅画可能有知晓事物的能力。好奇的他接着往水滴深处游。
小女儿将画的能力告诉了家人,一家三口借着画的能力渐渐过上富裕的生活。
一日,中年男子从水里虚影看见妇人与别人勾搭在一块偷情。他当时觉得这只是幻觉罢了,因为虚影中妇人穿的衣服是他从未见过的。不料几日后,打扮的妖娆的妇人竟然穿着那件他从未见过的衣服打算出门。
疑虑重重的中年男子喝着闷酒:“你要去哪?你这件衣服哪来的?”
妇人笑得花枝乱颤:“现在过上了好日子,自然是要享福。我去村口的麻将馆里打打麻将,这件衣服是我前几日找村里的裁缝定制的,今日穿上出去炫耀炫耀。”
妇人并未发现中年男子恶毒、怨恨的目光,在她出去没多久之后,中年男子也带着一把斧头悄悄尾随出去了。
不祥的预感犹如一片乌云,压在周毅的心头,使他心情沉重、脊背发凉。周毅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不过这对周毅来说无疑是极好的写作灵感,是他一直渴望、寻求的灵感!为此,他接着往更深处游。
“小丫头片子,老子可算知道你为什么跟我不像了,你一定是那个贱人跟她的情妇的种!!给老子滚出来!你死哪去?!别让老子逮着你!老子会先活剥了你的皮!!”
瑟瑟发抖的小女儿惊恐的抱着画躲在柜子里,外头暴躁中年男子气喘吁吁的提着沾血的斧头胡乱的劈砍着家具。
在小女儿藏的柜子被中年男子劈开前的那一刻。她将恐惧的泪水抹在画卷上后先一步进入到画里。
小女儿在水中越游越深,无助的她想缩在有安全感的墙角,但是水里空无一物。
突然有两颗圆圆的东西从上面沉了下来,这竟是那妇人与她情夫的脑袋。他们狰狞的脸部扭曲得几乎无法辨认,仿佛被无尽的痛苦所笼罩,让她不敢正视。
小女儿的惊叫声埋没在滔天的水里。
上头随之传来污秽的咒骂声:“死丫头,老子就知道你在这幅画里面!!老子这就进来送你去与那贱人团聚。”
小女儿被中年男子逼得死,她只能往池的更深处游。
周毅跟着小女儿的虚影游向水的深处。
随着水压渐大,周围开始变得炽热,周毅开始感到难以喘息,窒息感犹如一条厚重的湿毛巾,紧紧地包裹着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每一次的挣扎都像是试图在泥潭中挣脱束缚,他的五脏六腑在痛苦的抽搐着。
但是,周毅依旧向下游着,他望着前方小女儿的背影暗想:‘即使是鱼,在太高的水压与温度里也会难以忍受。她真是可怜又可悲,再游下去水温可能会把她煮熟。
我真是着了魔才会跟着她——我太好奇她的结局了!她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小说素材!!
我应该让小说里的道士去见见这个坚毅的女孩,我也可以把她写进小说里,让新的‘她’与道士成为‘彼此’。有时候,最遥远的距离并非天涯海角,而是心灵的隔阂。
一个被虚无感缠住的人,势必会走上随随便便、玩世不恭的道路。他可能放浪形骸,也可能随遇而安,不管取哪一种方式,他关心的都不再是世事,而是自己——就像那个道士一样。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需要一个充实活下去的理由,也许是对祖师爷的仰慕,亦或是治好自己的病。”
恐惧笼罩着小女儿,来自渐渐逼近的死亡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握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挣脱。她的身体开始颤抖,仿佛要将自己撕裂一般。
周围越来越热了......
热的让头晕目眩的周毅浑身都在为这份炙热感到焦躁不安,他连吐气都带着炽热的气息。
但是,从底下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黑影来看,周毅似乎马上就要游到底了......
底下渐渐出现一个巨大、花白的桌子,桌上摆放着许多散发着滚烫热气的山珍海味,如画中画,有高潮、有缓和。
明明在水的深处,是看不见色泽的,但是那些食物却超乎常理的散发出一股简约淡雅的斑斓。
无论是桌上烤全羊的香酥还是虾饺的鲜美,每一种美食都能给观者带来不同的情感体验与思考。这些食物在水中并没有随着水流飘动、起伏,而是如在陆地上那般,静静的摆放在那里。
小女儿似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哽咽着的她游上前吃下桌上的食物:“我、我不想死!吃了你们,你们能让我家发财,你们应该也一定能让我活下来!呜呜呜,我想活着!!”
周毅眼前的画面在消散后又聚拢。
浑身热气腾腾的中年男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他的身上像水煮肉片一般,煮得发白的肉散发出让人垂涎三尺的香气。在街坊四邻发现他时,他早已死去多时。至于他家的那个小女儿像是从世界上蒸发了一般,至今为止寻不到任何的下落。
周毅心里充满无法抗拒的好奇,现在的他不仅仅知晓了这幅画的‘往昔’,还知晓了食用水底的食物后似乎能心想事成。
周毅能对那被煮熟中年男子的死推测个大概了,他现在绝对不能在这块地方待太久,不然他也会被煮熟。
无论是忘忧泉还是这些食物,都在诱导来者深入未知。
周毅游上前尝了一口:“嗯......我想让我的黑虎布偶像人一样活过来。唔,我知道我有时幼稚的可笑,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即使被人说,跟布偶说话是一件极其愚蠢的行为。
谁叫我拒绝不了任何毛茸茸、令人怜爱的小东西呢。”
周毅开始往回游,游出水面后出了画卷的他看见宋无溪正一手撑着墙干呕。
脸色苍白的宋无溪额头尽是密密麻麻、细小的汗珠,这会儿呕得虚脱的他擦着嘴角边的唾沫,一脸阴沉的在那里嘀咕。
“宋乾,刚才那一通又是因为眼疾么?这地上一滴水与血都没有,唉,真不公平。我掌控身体时,你们能知道我在做什么,你们掌控身体时,我却什么也不知道......啧,那女人嘴里真是鬼话连篇,我待她那么好,她竟然抛下我跑了!
所以,她骗了你?......骗人的坏女人,我更爱了,下次我要把她彻底变成我的东西。
你这话说起来好怪,你要是用我的身子做些淫乱的事情的话......怎么会呢?咱们就没那种欲望。你说对吧,书呆子?......小生只知从无为便是......
等等,你们别说了,他貌似醒了,咱们先行还是一步吧。”
周毅正想叫住宋无溪时,头也不回的宋无溪已经匆匆忙忙的跑出了门。他望着宋无溪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画确实有奇效,宋道长果然比之前精神多了。哦,对了!我得去找远尘师兄,容我想想,她会在哪呢?也许我可以找这里的管事阎十一问问。”
窗外的滂沱大雨倾盆而下,雷声如沉闷的鼓声回荡在天空,暴雨如鞭狠狠地抽打着窗户。
穿过阴暗的走廊,周毅在前台找到了正在与阎十一聊天的易远尘。
阎十一悠闲的品着茶:“唉,你莫在意火旺他的心直口快,我们确实不知‘泽水困’具体在何处,不过你可以去清道夫那里,向他们买点小道消息。
不信鬼神的他们从来都是收钱办事的,只要有钱,他们基本上会做任何事。”
易远尘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激之情:“多谢阎兄告知,小道自是感激不尽。”
阎十一表示理解:“无碍,你出门在外带着他也不容易,只要你们不把那些扰人清修的人引来就没事。我们南天院的人只想好好休假、过平静的生活。
还有一事,正一教天师张平安与全真教天师王崇阳他们已经开始抓人了。”
易远尘有些惊讶,她愁眉苦脸起来:“真可怕,这次他们会对抓到的人做什么?”
阎十一思索着回忆:“跟之前几次一样。要么,他们会把抓到底人做前额叶去除手术。要么,关进疯人院治疗。
毕竟那些人是不可控的,只有被药物麻痹后才会老实得不去想那些与祭厄天命相关的事情。”
易远尘轻轻握拳,作为师兄的她一直以来都在故作轻松的照料他人的感受,其实她内心压力早已堆砌成山:“呜呜,福生无量天尊,希望这一次的抓捕早些过去。这世道太乱了,我何时才能找到他?”
阎十一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表示理解与同情:“别气馁,我相信你一定能到泽水困的。”
......
周毅趴在墙角偷瞄着二人,他很想帮助远尘师兄找到她心心念念的泽水困,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还经常因为对鬼神的胆怯把事情搞砸。
虽然易远尘从来没说过周毅是累赘,但是他觉得自己是。
周毅意外的发现墙对面的宋无溪也鬼鬼祟祟的探出半个脑袋在偷瞄二人聊天。怕偷听被发现的他转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