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古筝声飘荡在青楼中,一位神色慌张的小厮绕过挂满锦旗的回廊。丝丝古乐入耳,淡淡的酒香飘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妓女从廊下经过,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各色人等纷纷忙碌着,打赏、传菜、迎来送往,而那此起彼伏的丝竹之声,将整个青楼装点得愈发妖娆。纨绔子弟们围坐在一起,品茶赏曲,陶醉在这风花雪月之地。
小厮走到一间房前犹豫了半天才推门而入,隔着帘障他低声道:“宋、宋公子,抱歉扰您雅兴,府里出事了,姥爷唤您回去。”
被两位佳丽左拥右抱的宋余潭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老东西他自己不会处理么?唤我回去作甚?”
小厮为难的搓了搓手:“宋无溪回来了。”
宋余潭一直惦记自己先前被宋无溪揍一顿的事情,他也懒得惊讶于这会儿宋无溪敢回宋府,摩拳擦掌想他装起风度:“哦~原来是我亲爱的庶弟回来了。还是你懂我,上次我跟他之间的恩怨还未了,看来这会儿我得先回去教他‘礼数’。”出于胜负欲,宋余潭起身披上袍子,作势要往宋府赶。
妩媚的佳丽上前一手挽住宋余潭的胳膊,一手在宋余潭锁骨上轻点着,她抿了抿唇后娇滴滴道:“公子,他哪有我们重要呀。”
小厮见宋余潭犹豫起来:“公子,宋无溪他、他死了,尸体被清风观的人送回来了。自古道盖棺事定,入土为安,但是姥爷他听了清风观那个红袍道士的忽悠,说什么横死怨气重,得停放七日,还得让血亲守灵引路。于是姥爷就把宋无溪的尸体停在前堂,他说今日让你去给宋无溪守灵。”
宋余潭听见宋无溪死讯彻底打消了回宋府的念头,他在听见宋姥爷要让他给他那个好死不相往来的庶弟守灵时差点破口大骂:“宋无溪怎么突然死了?清风观里还容他自杀?真晦气!
老东西让我去给宋无溪守灵?他这是得失心疯了么?!你回去告诉他,我打算在醉梦楼待七日。宋无溪的尸体不抬走,我就不回去。”
小厮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只能回去相报,留得宋余潭在此地享福。
直到三日后,宋余潭才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唤回去,在宋无溪那个丧门星回来之后,一入夜灵堂就开始阴风阵阵、怪事不断。
在地四日的早上,守夜的小厮竟然发现宋太太吊死在灵堂里,头发凌乱地散在肩上的宋太太死状诡异,面目狰狞、七窍流血、脚尖绷直。
宋无溪的尸体则是不翼而飞。
忙于经商的宋姥爷把宋无溪丧事交给宋太太。
宋太太并不喜宋无溪,她怕没名分的宋无溪坏了宋家的名声,于是在偏僻的郊城潦草的办起葬礼。
火急火燎的宋余潭催着车夫加快行程。
日暮夕阳郊城外,浓雾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一切轻轻地托起,藏匿在无尽的白色之中。
远处的景色被一层厚厚的纱幕遮盖,只留下深不可测的悠远感。
丧堂的深处,魂烛高照,空旷而安静,点缀着昏黄的油灯,摆在灵柩两旁的奠字花圈显得格外凄清。
宋无溪的黑白画像摆在灵柩之上,因为宋无溪从来没与宋府的人合照过,宋姥爷只能请画师来画遗照。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与此刻的平静共存。
在灵柩旁躺着盖着白布的宋太太。
宋余潭一进门就见一群人围在宋太太的尸体身边低声哭泣,神色凝重的宋姥爷则是在与一位黄袍道士在聊着宋太太惨死的事情。
宋姥爷身旁的道士骇然道:“死人棺材为上宽下窄,活人的棺材才是上窄下宽,这挂满铜铃的棺身上面刻着仙鹤陵晴,自矜彩色重,宁忆故池群。 江海联翩翼,长鸣谁复闻。
这个棺材是仙人棺——“回头裹”。
你们真是糊涂了才会顺着他的遗言,他是不是还以五行未火的理由让你们把棺材竖着土葬了?”
宋姥爷连忙点头:“是啊,我这个小儿子生前没少受苦,我就寻思着了却他未了的心愿,经先生这么一提醒,这棺材确实怪模怪样的。”
道士眼神中闪烁着怒火,嘴角下拉,眉头紧皱。他紧紧地咬着牙关:“他应该是在江湖上寻到什么成仙秘术,想拿你们渡劫成仙啊!!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成仙的福缘与造化,单单是走捷径的这个想法就是孽。
那棺材叫‘回头裹’,铜铛是‘返魂铃’这仙人棺材真是稀世之珍。他想用竖葬的方式集结天地灵气蜕去凡胎从而成仙长生。你们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也是他耿耿于怀的‘孽缘’,只要他血祭了你们,他就成仙了。
他这会儿白天不便出来,入夜后他会再次回来大开杀戒的。”
面容憔悴的宋姥爷拍着大腿,他的嘴角微微下垂、双手不自觉的颤抖着,字句间可见苦涩:“造孽啊,他这是要反了天!我可是他老子,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他这般不孝,真是天理难容!”
道士冷笑道:“要成仙的人哪会在乎这些,你们都是他成仙路上的绊脚石,要是这会不镇住他,待他屠了你们宋家,就无人能制得了他了。
你们是多么厌恶他,才会把葬礼办在人迹罕至的郊城啊?这会儿快入夜了,定是赶不回阳气重方城中心的,唉,要自食其果喽。”
宋余潭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回来,他跪在宋太太身旁哭嚎起来“娘!我应该早些回来的,呜呜,都是宋无溪那个杀千刀的灾星害了你......”
“啪!”
宋姥爷被吵得头痛,他也不顾往日对宋余潭的溺爱与放纵,他直接重重扇了宋余潭一巴掌:“不挣气的东西!早就唤你回来守灵,你还赖在青楼不走。人魈阴劫,现在你弟化成人魈,他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宋余潭捂着红肿的脸,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双眼中闪烁着恐惧和不安:“爹,我们该怎么办。唉,您当初就不该救济这个白眼狼。”
要是宋无溪生前,你待他好一点,他现在就不会回来报复咱们,你娘也不会死。”
宋余潭为自己辩护起来:“宋无溪是切腹自尽的,他是自寻短见,要怪就怪他才脆弱了。”
宋姥爷紧紧地咬着牙关,他双手握紧拳头,呼吸急促,身体气得颤抖:“孽子!你之前把宋无溪关在柴房关了五日!好在柴房年久失修,漏水、老鼠多,虽然他靠着喝污水,吃老鼠肉才挺过来,但是落下严重的胃病。
我以为那时候把你骂一顿你就会消停,结果你没几日又把开水倒在他的身上,他手上至今为止还有道疤。你说说,你回想起你干的这些事,你对得起宋无溪么?他可是你亲弟弟!”
哑口无言的宋余潭将头别过,他不敢直视宋姥爷。
道士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眼微闭,仿佛在默念着心经。他的唇角挂着一丝微笑,那是一种深藏不露的自信,也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把握。
“莫慌,虽然人魈不容小觑,但是小道有法子制助他。不过令堂受人魈所害,今夜恐怕会成诈尸起来,化为为人魈所控的行尸,还望先生允许小道火化令堂的尸体。”
“好。”
道士捏住一张符咒,念起:“天煌煌,地煌煌。追魂镇厌,火精日宫,以明为根,以炎为干,弟子拜请临观神,万物敬火神,周遭妖鬼化灰尘,急急如律令!”
道士将符纸丢在宋太太尸体上,刹那间,尸体凭空燃起三处火,分别在尸体三尸神所属之处,即脑后玉枕穴、背脊夹脊穴、下盘尾闾穴。
心为之君火,而曰上昧;肾为之臣火,而曰中昧;膀胱为之民火,而曰下昧。三旡聚而为火,散而为旡——《修真十书》
宋太太的尸体在火光中突然四肢扭曲的挣扎起来,目光怨毒的她在地上抽搐着、挥舞着枯树的双手想抓向那黄袍道士,但是在火符的作用下,尸体很快就火化成灰了。
宋姥爷见识了怪异的尸体后彻底信服,他的目光紧盯着眼前的黄袍道士,敬畏而钦佩。
“请问道长贵姓?是哪个教派的道士?”
黄袍道士似乎就在等宋姥爷发问,他行礼道:“小道东方明月,极道丹鼎派‘乾为天’,关于今夜,小道已想好法子,还望先生借一步说话。”
宋余潭哆嗦的指着东方明月,劝起宋姥爷:“爹,极道是邪教,他肯定别有所图,这江湖骗子刚刚定是用邪术迷了大伙的眼!”
“啪!”
宋姥爷又给了宋余潭一巴掌,宋姥爷双目中闪烁着怒火,嘴角下拉,眉头紧皱,显然是极度生气的神态:“你小子又瞎说什么?!人家这是要救咱们的命,你怎么不识好歹?”
“哦。”
挨了两个嘴巴子的宋余潭老实的随便找个椅子坐下。
东方明月与宋姥爷则是去屋内谈起今夜要布置的法事。
灵堂内现在只有宋余潭与一片死寂,被阴森的冷风吹得发抖的宋余潭只能听见耳边似鬼哭狼嚎的风声与被树叶风吹得作响的“沙沙”声。
在宋余潭打算回屋歇息时,他看见宋无溪遗照下的供桌旁有陌生的孩童跑过,那孩童拿起贡品钻进了盖着白布的供桌底下。
战战兢兢的宋余潭想去查看情况时,他看见一只黄皮子嘴里叼着贡品从桌布底下一溜烟跑出去。
宋余潭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感叹原来只是虚惊一场。虽然他觉得宋无溪的死与自己没关系,但要是宋无溪觉得有关系真的回来索命就是另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