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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无溪正要说点什么时,黑棺突然振动起来,里头响起拍棺材板的声音。
宋无溪听见棺材内传来自己焦急的声音:
“逍遥师兄,那不是我!我不知为何突然进了这里头,咱们这是撞了邪祟!”
八大金刚望向这阵动静吓得脸色苍白的老头:“赵老先生,俺们要开棺检尸吗?这里头有活人!”
“活人?咱们可一直都跟这副黑棺在一块,路上绝不可能有活人趁机钻进去!除非、除非是......”
老头皱着眉头,目光在晃动不止、砰砰作响的黑棺上漂浮不定,他纠结片刻后求助于宋无溪、陈逍遥二人。
宋无溪面上闪过难以名状的恍惚,他感觉自己实在的站在这里,但是他又感觉周围有股莫名的沉闷。
两种虚实的感觉交叠在一起让宋无溪觉得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是他非他。
宋无溪往自己胳膊是狠狠掐了一下,与他共感的己生痛得一激灵:
“小生不解你为何突然此番举动。”
宋无溪打断己生:“这棺材非比寻常。”他转而对陈逍遥道:
“逍遥师兄,尸体恐怕已经尸变了,我就站在此地,里头竟传来我的声音。唉,我还以为又是幻听。”
陈逍遥拔出铜钱剑备战,屏气凝神的他倒抽了一口气:“在下也听见了,在下已经准备好开棺斩尸了。”
己生小声劝道:“逍遥师兄,棺内情况不明。但从这脏东西学人说话叫人开棺来看,此物绝非善茬。今日属阴、时辰属阴,若棺中人为横死,贸然开棺只会招来灾祸。”
宋无溪也觉得有理,他问起那白事老头原由:“先生可否告知小道这棺材逝者的大致情况?”
面色苍白的白事老头擦了擦额角虚汗,他说的话字句尽显苦涩:“二位道长,实不相瞒。这棺材里躺着的是几日前死于‘五行黄莲案’的赵泉沓——我那短命悲惨的娃。唉,官府结案后派人将尸体运送回来。
阴阳两隔,早些安葬魂有所鬼。犬子生前本就是踏实之人,死后凶手被正法应该无所怨念。今日下葬得匆忙,我真不知惹了那路仙家鬼神!”
宋无溪思索道:“赵泉沓?这棺材可不兴开。从现况来看尸体应该是成僵尸了,需红绳鸡血糯米封棺、朱砂黄符镇尸。
等太阳出来煞气消失些再开棺或是就地做法事埋了。
这里离郊城也没几步路,埋在此处应该无碍。”
白事老头佝偻的身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他面露为难:“这?容我思索一番。”
黑棺里传来的响动越来越大,八大金刚连忙上手按住动荡的棺材板:“我滴个娘亲嘞,这东西力大得狠。”
白事老头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道长,请你们先、先把这棺材里头的问题解决吧。只要不冒犯逝者,你们哪样作法都行......”
“伙计们——”
远处走来一群身着黑色衣袍,头戴乌纱高帽,腰间围着虎筋带,气质非凡的捕快们。
其中一位捕快敲了敲黑棺示意众人退避:
“狄大人有令,开棺验尸。”
“要不得,要不得啊!犬子这会怕是成了僵尸,我身为其父怎能放他出来害人?”白事老头挥舞着枯枝般的手护起棺材,他的脸上布满愁绪,双眼中弥漫着一丝无力和无奈。
为首的捕快长叹一声表示理解,随后他挥手示意旁人拉开白事老头:“世间无鬼,心安理得,无需疑神疑鬼。僵尸是僵尸,诈尸是诈尸,还请先生配合我们办公。”
宋无溪拦住想要上前的陈逍遥:“师兄,咱们先退一步,待开棺尸起时再镇尸。”
陈逍遥握紧手里的铜钱剑:“好。”
黑棺被捕快们打开。白事老头嘴唇微张,话哽在喉。他将头别过,不忍看到棺材内惨不忍睹的状况。
如众人所想面目狰狞的僵尸并未出现。
捕快一脸阴沉:“狄大人料事如神,尸体果然不见了。”
众人齐齐望向黑棺,黑棺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刚刚棺材里传来的动静大伙儿都听见了,尸体怎会在这时不翼而飞?”白事老头怀疑自己没瞧清,他往前又走了几步后看见黑棺里真的空无一物时吓得跌坐在地上。
陈逍遥疑惑的眼光四处扫视,眉毛微微颤动:“真的不见了?”
“那不是吗。”
宋无溪瞧见棺材里头躺着个人,由于棺材板的遮挡,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宋无溪在看见那人穿着连忙将头别,那棺材里躺着的人穿着与自己如出一辙。但是谁也看不见棺材的那个。
宋无溪感到一阵心悸,眼前这场面他似曾相识。
宋无溪不愿也不敢去看那个人的脸:‘又是幻觉?可我明明已经、已经吃了药。’
“叮——”
宋无溪听见摇铃声,头疼顿时如潮水般涌来,他感到每一个神经都在剧烈地跳动,犹如被火焰灼烧,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去做任何事情。他的耳畔传来愈发嘈杂的声音。
“我现在才留意到一件事,伴随幻觉出现的还有这令人头痛的摇铃声,这铃声到底来自何物?我、我好像见‘师父’摇过,这是三清铃!为何我听见三清铃会头痛?”
“叮——”
宋无溪感到胃里突然翻江倒海,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他垂下头。
“呕!”
宋无溪呕出一团长着娃娃脸的黑色烂肉后开始呕出苦水白沫随后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他感觉自己身处一片虚无,这种似梦般的感觉他先前经历过几次,就如溺水时看见波光粼粼的水面却无法浮上去一般令他感到压抑。
宋无溪听见耳畔传来细碎的交谈声,他只能模模糊糊的看清在一片黑暗中似有人影晃动。
一个粗犷的女声在训斥身边的人:“哎呦,他怎么又背着李医生吞药了?是谁让他拿到手的?不是让你们收好一点么?还不快去通知戚护士。”
怯弱的女声边抽泣边赔起不是:“抱歉,是我没看好他,我、我看他最近解离症的状态好了许多所以、所以...呜呜。”
“下回他再发病就把他绑起来知道么?咱们都是为了这里的病患好,可惜那群疯子不会领情,自以为是的他们只会把一切搞得乱糟。”
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我来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先扶他去催吐吧。李医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宋无溪感觉有人勾肩搭背将自己扶起,此时因无力而动弹不得的他只能顺着那些人。
......
“无为?”
陈逍遥见沉默寡言的宋无溪低着头愣愣的站在原地,他正要伸手摇宋无溪的肩膀时。宋无溪突然抬起头:“师兄,我无碍。这黑棺诈尸,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宋无溪上前恭敬的扶起坐在地上叫苦的白事老头,脸上挂起平易近人的笑:“还望先生节哀,先生可否告诉小道这黑棺产自哪家店?”
“这是黑棺啊,这黑棺产自南天院。”
“南天院?”宋无溪轻念重复着,他转而细品起来,仿佛这是个什么新奇词:“多谢先生告知。”
捕快在叮嘱众人此事莫要声张,狄大人会还大伙儿一个公道后就带着黑棺离开了。随后,白事老头与八大金刚也回住所了。
宋无溪悠闲的转身回客栈。陈逍遥望着前头双手背后、步伐轻快的宋无溪:“这五行黄莲案的越来越玄乎了,听那领头的这么说,其余的尸体应该也不见了。”
“嗯,这一切无疑跟极道有关,那些尸体被用特殊的法子杀死,即使不尸解成仙也成尸魔,明日狄少卿定会因寻尸无果来请咱们帮忙...”
宋无溪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唉,已经戌时了...”
灯火通明,人影婆娑,青砖绿瓦,红木门窗。客栈亮着温馨而古朴的暖光。客栈内香炉轻烟袅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宋无溪、陈逍遥走在客栈的长廊上,二人隔着老远就听见热闹的房内传来聊天声。陈逍遥透过帘障看见房内有四个人影,他一时间还以为进错房间了。
宋无溪绕过站在门口的陈逍遥直接走进房内,他看见言长寿正与王马、周毅、易远尘三人有说有笑的吃着涮锅。
热气腾腾的菜肴摆满桌,餐桌旁的四人热情洋溢,如同所有的忧愁都被这美食和温馨的氛围所融,热闹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涮锅的香气与火候完美的结合,勾起了众人的食欲。
陈逍遥惊讶的看着这烟火气十足的场面,他的目光熠熠生辉:“言先生,今日这是过节?在下也去买罐酒庆祝庆祝。”
言长寿喊住要离开的陈逍遥:“逍遥,回来。你跟无为先去把熬着的药喝了,喝完来吃饭,你别吃太辛辣的这对你病情不好。年轻人别不爱惜身子,老了之后追悔莫及。”
“知道了。”
陈逍遥点头答应,随后他在言长寿的督促下老实的把药喝了,在喝完后他端碗坐在言长寿身旁大快朵颐起来。
陈逍遥见周毅、易远尘也在,他突然拘谨起来:“唉?这不是凌霄观的那二位道友吗?今早咱们在福生财撞见了。”
易远尘笑着致意,周毅也轻轻挥了挥手打起招呼。
言长寿边帮陈逍遥夹菜边道:“是的,你们今日撞见了?你有没守好礼数?”
王马轻摆着折扇打趣起来:“老言,你又在用你那老古板的一套约束年轻人了。”
“唉,老夫哪有?这都是为了他们好,老一辈走得路长自然晓得何为吃亏。”
晓得规矩的陈逍遥道:“先生,您还不了解在下是什么人吗?在下是那种会偏见待人的人吗?这天下走在道上的都是在下的道友。”
“看你这么说老夫就放心了。”面露满意的言长寿眉头舒张开来,他的脸上挂起喜悦的光彩。言长寿转头问起易远尘凌霄观近况:“你们凌霄观最近如何?”
“言先生,在我跟周毅离开凌霄观时,师父们在准备与其他观众的会面场地。众所周知,道门的各派师父们每隔三年就会聚在一块论道、交流心得。
与智者言,依于博;与博者言,依于辨。以此消淡常日里各个门派矛盾。南方正一教的师父们也会来。”
听闻此言,言长寿的眼神中闪烁着的担忧同寒冬中的残雪。他的手指不自觉敲击了下桌面。
易远尘看出了言长寿在担忧何物,他善解人意道:“师父们并不会如弟子们那般听信江湖上的那些传言。
即使有些观主对清风观感观不好,平阳子师父说会在讨论时为清风观解释极道的事情。”
陈逍遥下意识道了一句:“真的假的?”他后知后觉自己这么说不妥便轻咳几声解释道:“咳咳,在下是想问,为何平阳子突然对清风观改观了?先前在下与他掰扯...咳,交谈时,他可不是这样的。”
易远尘神色凝重起来:“也许是因为龙虎山正一观的观主换人的原因。嗯,正一教的张平安气焰过盛,在之前‘泽山咸’闹事时,他出手相助功不可没。
但因‘泽山咸’在清风观与凌霄观待过一段时间,张平安就以此阴阳怪气了大伙一番。”
王马啧啧几声:“贫道就说年轻人不能太气盛。”
......
温馨的氛围中,大伙围坐在餐桌前笑着谈笑风生、吃得津津有味,幸福油然而生。
背对着众人、坐在远处的宋无溪透过八卦镜发觉身后言长寿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看着自己,无心融入这氛围的他在喝下药后进了房间。
宋无溪一进门就把门关上,他拉开窗户、扣起嗓子眼。
“哕——”
脸色苍白的宋无溪将辛辣的中药呕出。呕得有些虚脱的他皱着眉头擦了擦嘴角的药汁,握拳咬牙切齿道:
“又是这药,我明明都叫宋无溪那小子别瞎吃了。唉,每回都得我来收拾烂摊子,他们真该把我供起来。”
宋无溪拿来膏药,他撩起袖子一边给伤痕累累手腕上药一边无奈道:“我最受不了不自爱的人了,宋无溪怎么会认为自己一无是处呢...
他明明还有一身病呢,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局更难。”
宋无溪嗤笑出声,他上完药后将袖子放下。他从荷包里拿出一张血字黑符、在用四柱香将其点燃后将其放入茶杯中兑着香火喝下。
宋无溪长舒一口气闭目掐诀:“无极太岁,太极仙翁。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吱呀——”
宋无溪突然发觉门口站着神情紧张的周毅,他伸手招呼周毅进屋:“呦,你这是在偷窥我?不如进来看个仔细。”
周毅赔着笑,退后几步:“抱,抱歉,无意打扰。言先生让我来、来喊你吃饭。”
“进来坐坐,你也不想让我寒心对吧?”
“不、不了!”
“得亏善解人意的我晓得你言不由衷。”
宋无溪一把拽住转身就跑的周毅,他将周毅拖回房间。
宋无溪神色自若的坐在茶座旁,他捧着热腾的茶杯:“别大惊小怪,孩子,隔墙断耳,风声不漏。外头可听不见里头声音哦。”
周毅坐立不安:“今日我与远尘师兄去乱葬岗查看后发现裴催的尸体不翼而飞。回来时撞见丐帮在为‘五行黄莲案’中死于自燃的陆炎举办白事。
恍惚一瞬,我瞅见棺材内的尸体变成了你。
抱歉,无为师兄,并不是我在咒你,水、火、木、金对应四位死者,而棺材土葬正好对应土。
刚刚在门口,我不知你在作法,便以为你被邪祟附身了。”
宋无溪一脸认真的点点头,随后拍了拍胸脯:“原来如此。不用担心我,我可是纯阳命格,八字硬得狠。”
“嗯。”
“对了,有一事还请师弟告知,你的那位远处师兄是何时入凌霄观的、以前居住在何处?为何他会清风观的独传卦术?”
周毅思索道:“远尘师兄是两、三年前来凌霄观的,他应该在清风观当过一会儿弟子。我虽与他关系好,但从未见他提起家常过。”
“多谢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