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
宋无溪睁眼见自己身上盖着被子身处间柴房不免感到疑惑,再透过窗户见外头下着雪,不似缘财镇、不夜城。
“死老癞子又想给我设套?这回儿是什么?假装事情都过去了?一定是极道的阴谋,别想再骗我。
我、我现在就自尽脱离主观,嘶,己生说过在非人的主观里自尽好像是会受到什么影响...”
宋无溪正想纳闷着要起身查看一番,不料动弹不得,低头见自己手脚全被麻绳束缚,见挣扎无果,手上又没利器能割断绳子,他也不想浪费体力去挣扎,就这么蜷缩着躺在草垛铺成的榻上唤起己生,但己生并无回应。
宋无溪便打算先静观其变,他在脑中理了理思绪,话是那么说的,但看地水师那怪异的模样也不晓得地水师是否真的成仙了。
宋无溪没想到“泽水困”慕容宵儡也来不夜城了,依照这么算的话应该还有一身份不明的人未现身,估计也是极道,这二人定对不夜城了解,先前说极道期间没怎么往来应该只是明面上的说说而已。
宋无溪转念又想到陈逍遥八成是死了,他试着往心里挤出一丝悲凉,他知道自己对陈逍遥的死并无太多触动,即使陈逍遥是自己唯一的挚友。
因为宋无溪是天爻,所以先前一直被强行加上情绪,他对情感表达已经麻木,宋无溪骂起自己漠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意什么,就如“空心病”般,在他打算带着己生一起死的那一刻,他才能感到一种别样的情绪,那就对死的憧憬与向往。
想到这里他惶恐不安起来,他虽然丧气,但是不至于那般疯:
“我不是这样的人,怪哉!为何每次接触到生死时我都会如此癫狂,这变化究竟是从何时起的?极道真的是快把我折磨疯了。”
黄皮子从窗户外头跳进来,远远站在门边,轻唤道:“娃啊,你醒神么?”
“大仙,这是在哪?”宋无溪面露焦急,黄皮子不似妖童那般模样出现说明他现在八成是身处现实里头。
黄皮子闻言才走上前几步:“清风观。”
“什么?清风观?”宋无溪难以置信,他下意识想坐起身来,毕竟躺在地上说话实在不方便,奈何这绳子把他绑得太紧,他只好作罢,问起原由:“既然在清风观,为何我被绑于此地?难不成清风观进了劫匪?”
黄皮子摆了摆:“并非如此,大伙都在为你着急。”
宋无溪不解道:“到底发生何事?我又招谁惹谁了。”
“咚咚——”
门外突然有了动静,黄皮子连忙躲入草垛中,黄皮子说话说一半真让他着急。
宋无溪抬眸见陈逍遥、言长寿推门而入。
言长寿端详起宋无溪,眯着眼睛,皱起了眉头,似在思考什么,旁边的陈逍遥也眉头紧锁,嘴唇紧抿。言长寿犹豫片刻道:“现在的你是谁?”
“言道医何出此言?发生何事了?”
见言长寿沉默着点头,宋无溪疑惑四处扫视,一头雾水的样子让人不由得跟着他一起疑惑起来。
宋无溪记得陈逍遥貌似被泽水困杀死,现在竟活生生的站在他跟前。
“言道医,我要见师父,请您带我去见师父,我有要事相报!”
言长寿神色复杂的扶了扶胡须,与陈逍遥面面相觑,随后面露为难,陈逍遥目光深邃而内疚,歉意道:“你现在身份不好说,月前从外头回来,你的病莫名恶化了,真怪在下没照顾好你。”
宋无溪微愣一瞬,先不说距离不夜城的破事儿已经过去快一个月,现在他的身份竟受到怀疑,宋无溪在地上艰难的蠕动起来:“
我就是宋无为,什么叫身份不好说?”
宋无溪突然想到什么:“是己生做了什么事吗?还是说是‘地水师’?现在还是幻觉?”
言长寿见宋无溪这般模样,有些害怕连连退后几步,长叹几声将事道来。
一个月前,宋无溪与陈逍遥回到清风观后,清风观就开始发生怪事,先是各种法事的祭具失踪,再是夜半弟子们于长廊见着鬼影,道观闹鬼本来就戏谈所以大伙便此事为人所为,打算埋伏瞧瞧是何人装神弄鬼。
最后深更半夜在清风殿的神仙前见着神志不清的宋无溪,先前大伙听闻宋无溪有自尽倾向,也不顾宋无溪是否是那装神弄鬼的人,真怕一个疏忽大意让他死在清风观里头,传出去也叫人言语,于是便将他绑了起来置与此地。
“我不在时竟发生这般事?言道医,现在我回来了,您能先把我解绑吗?”宋无溪先前从未离开过如此长的时间,一个月足够干很多事了,可己生生心热切,怎会自寻短见。
还有这里头有其他古怪的地方,清风殿长年锁着门,里头供奉着清风观的祖师爷们,但却不让弟子进入其中拜祖师爷,说是什么怕扰祖师爷的新规矩,不知己生是怎么进到里头的。
宋无溪似乎想起来了依稀,有了一个那么着的印象,没准还真是他自己去的,但是至于去那里做什么又看见了何事儿?
他想不起来了。
言长寿面露关切:“无为,你现在能让己生出来交谈一番吗?”
“我试试。”宋无溪长舒一口气,屏气闭目,随后缓缓睁眼,对上言长寿、陈逍遥二人期待的目光,失落道:“不能。”
“既然回来了,有要事那就先去见师父吧。”
陈逍遥听言长寿表了态,上前给宋无溪松绑,三人就这么去见师父。
师父如往常在书房研究经文,言长寿轻轻叩门:“观主,无为想要见您。”
师父将书籍放在一旁:“不必过多礼数,进来吧。”
宋无溪先一步跨进书房,行礼道:“师父,我怀疑现在的逍遥师兄是极道假扮的,模样是师兄的模样,应该为易容术所化。”
旁边的陈逍遥正欲偷摸着在台子上顺个果子进兜里,突然被提起,闻见宋无溪语出惊人,再回头见师父、言长寿正盯着自己,不由面露疑惑的歪头,脸不红心不跳的道了一句:“啊?在下是极道?在下识字,怎么字成句就识不得了?”
随后陈逍遥轻“哦~”一声,表示理解:“看来无为师弟是落下心病了。”
“我没病,我只是怀疑。”
“师弟,极道即使能易容成在下英俊潇洒的模样,但学不来在下那风流倜傥的气质。”
宋无溪见师父沉默不语似在思索,言长寿惊疑不定:“无为啊,这事儿你是从哪听闻的?极道混入清风观可不是小事儿。”
陈逍遥也附和着赔笑道:“是啊,极道混入清风观可不是小事儿,无为师弟啊,瞧瞧你这玩笑开的,真比檐外雪还冷。”说着手不自觉的就要往宋无溪肩膀上搭,不料宋无溪侧身一躲,搭了个空。
“无为,虽然怀疑非莫空有所生,但你近日状况为师也看在眼里...”见师父发话,宋无溪心里也对此有一个底了,师父把话说的委婉,无疑是认为自己又在胡言乱语。
“你觉得你说的话可让人信服吗?”
宋无溪瞳孔颤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下意识的捂嘴,但这声音并非为他脱口而出,而是存于脑海,那声音开始循循善诱:
“你真不会细想!清风观在旁人眼里是什么?是极道的来往对象!包庇极道自然为常事,你就不想知道极道口中那位与你很像的‘故人’是何人吗?”
“你?”宋无溪额角流下冷汗,面上故作镇定,双手却颤抖不止。
师父发觉宋无溪神色异常,招呼言长寿去拿药过来。
“你想想,先前你在不夜城明明吃了阴司童姥,幻觉却未得到抑制,适得其反,那玩意连味都不同,你却未曾想过那东西是否为真的阴司童姥...现在告诉他们,你无碍,只是偏头痛。”
宋无溪抬眸,在对上师父目光的那刻慌忙挪开:“师父,我,我无碍,只是偏头痛。唉,您说得对,一切是我在胡思乱想。”
师父接过言长寿端的药,递给宋无溪:“别逞能。”
“多,多谢师父与言道医的关心,徒儿自是感激不尽”宋无溪勉强挤出个笑,吞吞吐吐半天才将药喝下,随后匆忙行礼告辞。
师父见此也未多说什么,只让言长寿、陈逍遥多加照看无为:“看来被极道祸害得不轻,貌似留下疑神疑鬼的根子。”
“师父说的是...”陈逍遥双手抱胸,缓缓地摇了摇头,眼中尽显惋惜:
“无为现在这个情况,您还打算安排我们三人去鄂城那头吗?以在下来看,不如找个借口敷衍那当官的,让他找别人,正好凌霄观、太和宫那块闲人多。”
师父轻轻晃动杯盏:“逍遥,收起偏见莫问东西,并非每个人都闲散,这些年清风观并未招多少新弟子,只能派你们三去...”
陈逍遥哀嚎起来:“咱们清风观这是要没落了!比起学算卦占卜,那些人倒是更愿意学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言长寿皱眉着拉走陈逍遥,转头眉头舒缓对师父道:“观主,您别听逍遥胡说,今日老夫会与无为商量一番,明日就启程...”
......
宋无溪走到清风观一处,弓着身子扣起嗓子眼,将那药呕出,这番折腾他宋无溪额角冒起虚汗,他随意用衣袖胡乱的擦了擦嘴,质问道:“己生?你先前去哪了?先前不夜城那事儿结果如何?”
那声音却道:“我哪是什么己生啊,至于结果你不看见了吗?福生无量天尊,咱们全部都活下来了!我并不会像那厮般忽悠你。
啧,还给自己取个叫什么‘己生’的名字...”随后玩味的笑道:“嘻嘻,说起来我也给自己取了个名号,不过我知道你不爱听,我就不说喽。”
“虽不知你为何人,话先说在前头,我跟己生是闹间隙了,但我跟他那么多年的交情不是几句话就能挑拨离间的,还有清风观...”
宋无溪在清风观待了那么多些年,师父视他如己出,这恩情他怎能忘却,现在被人轻飘飘说这么一句属实不愉快。
但此话让他留个心眼,还有关于陈逍遥的事儿,他并未亲眼见着陈逍遥惨死,只是从旁人口中得知。
不夜城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以前面对断片他毫不在意,现在他极其想知晓事情经过。
“窸窸窣窣——”
突然陈逍遥与言长寿从一旁灌木丛后走出。
“无为师弟!咱们终于可以同行下山了!”
宋无溪打了个寒颤:“怎,怎得?”他原以为陈逍遥会因今日的事儿迁怒他,没想到他如此没心没肺、不记事。
言长寿将现况道来:“官府那头捎来信,让清风观派几人去鄂城一趟。”
“颚城?为何?”
言长寿哪能现在告诉他,他知晓宋无溪的习性,告诉他只怕他不去了,只道:“边走边说。”
三人简单收拾好包袱后就匆匆赶往颚城,宋无溪这回倒是带上了黄皮子,入幻境时让这位“师父”杀死自己回来比自己下手利落些。
“言道医,颚城那头是让咱们去捉鬼吗?可咱们是道士,不是查案的帮役。”陈逍遥一脸颓然在后头走,随意的摘下片竹叶叼在嘴里,时不时漫不经心的踢起路上的石子。
“颚城里头最近在连续死人,因死得莫名奇怪加上死壮骇人,官府那头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便就怀疑是邪祟害人......”
陈逍遥不解:“凌霄观、太和宫那里是怎个回事?他们武当山就在鄂州,他们派人不比咱们从豫州赶过去要快些?”
“好像是说四川那头有极道‘兑为泽’的消息...”
陈逍遥一听来了兴趣,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立刻几步跑上前与言长寿肩并肩:“极道‘兑为泽’?道来听听。”
“少打听些...”
“在下帮您拎包袱!言道医,您接着讲。”陈逍遥将竹叶吐掉,随后讨好的拿过言长寿的包袱,轻微弓着身子尽显尊重,面上笑得谄媚。
言长寿见此便轻咳几声接着讲道:“极道有瞒天机让自个行迹不被推算的法子,但只要是活在这世上,就得与事物接触,迟早得露马脚,各观主从未放弃追查极道,就在前些日子‘兑为泽’露了行迹,现在的极道靠着‘兑为泽’吊着过日子,没了‘坎为水’这极道自然大伤元气,到后头就好处理得多。”
“兑二,乾一,‘乾为天’呢?”
“‘乾为天’至今为止还没消息。”
“一群害人的东西,”陈逍遥愤慨道:“这乾老狗真是深藏不露...”随后略加思索,一脸轻蔑、不屑一顾:“以在下来看乾老狗估计有点本事儿但没胆,其他都是唬人与没啥行迹强撑的。”
“这不好说...极道里头估计也没多少人见过‘乾为天’,清道夫那头的刺客受雇佣也在寻其痕迹,官府那头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逍遥神色复杂:“言道医,您说,像‘乾为天’这种十恶不赦之人为何还有人拥护他?真是瞎了眼。”
“这世上的人啊多了去了,什么样的都有,‘乾为天’不知用何种法子引起他人极端思想共鸣。”
“神志不清的人才会被他人洗脑,但是这世道里神志不清的人何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