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千珏不解望向楚景言，她看见楚景言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一双杏眼透露着关怀：
“楚师兄，你到底怎么了？你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楚景言抬头看向不远处溪无涯的身影，那道影子在黑夜里显得孤苦又寂寥。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呼一吸之间都是沁入心肺的痛。
楚景言苦笑一声：是啊，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多想一下？
石黎要剥溪无涯灵根这件事，来得蹊跷又突然。
还有石黎所得的那套阵法，又是从何而来？
原来无涯师兄说他们漏掉一人，竟是早早在挽花村因他被抓的仲云长老。
没有仲云长老的蛊惑和推动，石黎或许不会走到要剥了无涯师兄灵根的地步。
无涯师兄也不会经历整个九碧泉宫他所信任之人的背叛，他会不会还是当年那个肆意潇洒、又温和近人的病弱师兄？
楚景言头痛欲裂，他不敢再往前，朝着纪千珏说道：
“纪师妹，这个魔族的仲云长老，是因为我才被抓的。”
楚景言在听说无涯师兄被剥去灵根之时，心中满腔愤慨，恨不得替无涯师兄手刃了那一帮人。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始作俑者、阴差阳错下推动这整个事情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纪千珏认真听着楚景言的话，又联想到方才无涯师兄和仲云长老的对话，将事情脉络梳理得大差不离，她忽然伸手在楚景言眼前晃了晃，将他的思绪打断：
“楚师兄，石黎早就有了那样的心思，无论这位魔族的长老蛊惑与否，他对无涯师兄都不是真诚以待。”
“还有九碧泉宫其他弟子，他们平日里看似敬爱无涯师兄，但这虚无缥缈的爱也不是真的，只是无涯师兄他深陷其中……”
不远处的溪无涯似乎听见了一阵细碎的私语声，其中有一道声音是他熟悉的。
他微微凝眉朝那处看去，看见一道身影快速躲去了树后，又看见纪千珏目露担忧，无措地站在原地。
楚景言在纪千珏的宽慰下心里好受了很多，但他还没有做好面对无涯师兄的心理准备。
他躲在树后，目光游移、胸口起伏不定。
蛮灵萱看着衍音怀中那一具早就没了温度的躯体，她手脚冰冷，恨意骤生。
仲云长老教了她颇多，她早就将仲云长老视作亲人。
在挽花村，因为她的轻敌，才导致仲云长老被伏冥仙君抓去了琅沧仙门。
她一想到这件事，就愧疚得整日整夜都睡不好……
在听说魔君大人要来琅沧仙门禁地时，她还兴奋雀跃不已，以为被囚禁多时的仲云长老终于有救。
可她却没有想到，魔君大人一打开结界，她还没来得及和仲云长老叙旧，魔君大人就直截了当将仲云长老杀了……
“……为什么？魔君您为什么要杀了仲云长老？”蛮灵萱不再靠近溪无涯，一双灵动的眼中神色复杂，敬爱里隐隐藏着恨意。
溪无涯也轻悠悠苦笑一声：“……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蛮灵萱虽然知道溪无涯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却不能同他共情，她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明明是仲云长老成就了你！你却恩将仇报杀了他！没有仲云长老，你能走到今天吗？！”
溪无涯冷眼看向蛮灵萱，黑气不断在手腕处缠绕，杀意已现：“我不希望走到今天。”
楚景言在树后听见这话，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蛮灵萱爽快说完之后，才察觉到这一阵危险的气息。
她眼角还挂着泪水，却不受控制害怕着后退几步。
溪无涯冷笑一声，注意到从方才就在暗处一言不发的衍音。
衍音周围灵气浮动，离发动奇袭就差那么一点，他可惜地摇了摇头：“哎呀哎呀……你们怎么不继续聊了？”
溪无涯面色一凝，随后果断出动。
蛮灵萱只看见一道残影，她以为溪无涯是冲着她而来，嘴里发出一声惊呼，害怕地闭上双眼，召出一只巨大的红蛛。
蜘蛛将蛮灵萱吞没后，快速遁地而逃。
溪无涯目光中没有半点蛮灵萱的影子，他手中黑气直直冲向蛮灵萱身后的衍音。
衍音眉梢一皱，将怀里早就没了温度的仲云长老放开，向着那道残影而上。
他手中拟诀，将浮尘往外一挥，一道白光迎上那黑影。
黑白交汇的刹那，一道如闪电般的亮光将整个禁地点亮后又迅速熄灭。
衍音收起玩笑的神色，一张如白玉观音般的脸上第一次变得严肃。
他也几乎化作一道残影，与溪无涯打得难舍难分。
黑夜的密林里又迸发出几道亮光，兵戈相接之声不绝于耳。
供楚景言藏身的树早就被这阵灵压带来的狂风卷得东倒西歪。
他和纪千珏担忧看向场中，他们看见双方再一次出手，这一次发出的响动让林中鸟兽惨叫着飞走。
短暂交锋后，衍音退守一旁，他察觉到自己手腕上一阵温热，举到鼻息处闻了闻后有些惊讶：
“难怪小归元打不过，你动作那么快，打法又奇特，而小归元又笨笨的那么木讷……”
溪无涯看着群鸟在惊恐下四散飞去，知道琅沧仙门的人很快就会注意到这边，他不愿再恋战。
溪无涯低头看向衍音，似乎是回忆起了他攻破九碧泉宫时的那场大战：“归元掌门身手也不赖。”
衍音把手心中的血一抹，将浮尘再次举在手中，神色又严肃了几分：“再来。”
溪无涯却收起了力：“改日吧，伏音仙君。”
“我还有要事。”
溪无涯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双目间已经毫无生机的仲云长老。
道了声告辞后，他不带留恋快速朝着旭华山的方向而去。
衍音自然不肯放走他，乘着佛莲快速追上。
楚景言在下面看得眼花缭乱，两人在空中又不知来来回回交手几次。
溪无涯的一招一式都向来以快着称，衍音在各方面都不逊色于他，但唯独在速度上差了一点。
几个回合下来，衍音不甘落地，看向那抹飞向旭华山的身影束手无策：“哎呀，跑得真快呢。”
楚景言内心几番波折犹豫之后，他又乘上方才衍音带他来的那朵佛莲，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他眼睁睁看着溪无涯快到几乎只剩下一个残影。
楚景言努力控着佛莲，更用力地向前追去。
衍音一怔，正想出声阻止，却探查到楚景言追着那道黑影快要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无奈道：
“哎……嫂子，你也跑得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