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方仪伸出去的一滞。
这声音,他确定他听到过,而且是他讨厌的声音。
他吃力抬头,脖子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痛感,视线好不容易聚焦,他看见眼前坐着那人衣摆处是蓝色水波纹。
……琅沧仙门,赵方仪心凉了半截,他紧张吞咽一口后,继续朝上看去。
视线在一阵模糊后完全清晰,他看见眼前这人正半眯着眼,笑着与他四目相对,他心彻底凉透,咬牙恨道:“楚景言!”
楚景言“嘿嘿”一笑,招呼道:“真是好久不见,赵方仪。”
赵方仪脸上失去了血色,他摸着自己脖子上温热的伤口,身体还虚弱着,却警惕向后退去:“你要对我做什么?!你来抓我?!”
楚景言幽幽叹一口气:“我能对你做什么?我抓你做什么?”
“赵方仪,你是不是还没清醒?是我们好心救了你……”
“你……们?”赵方仪喉咙一哽,迟疑着转动视线。
他看见楚景言身旁站着的衍冥,左肩被贯穿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双眼一红,像见鬼似的、更害怕地朝后躲去。
这一躲,他又察觉到一道更熟悉更冷冽的视线在朝他看来。
他勉强撑起身子,看清那道浅红色瞳眸后,将眼底的那一抹害怕隐藏,高傲地抬起头,目光一暗:“言洛!”
言洛平静向他看去:“干什么?”
楚景言将剑拔弩张的两人打断,身子微微前倾,将赵方仪带着恨意的视线挡了去:“我们之间,叙旧应该就不必了吧。”
“所以我开门见山,问你个问题。”
“赵方仪,你怎么回事?谁给你灌的婆娑树汁液?”
在楚景言看来,婆娑树对魔族来说是失去魔君之后唯一的灵力来源,何其珍贵?
普通的魔族人大概是接触不到婆娑树汁液的,所以他很好奇,这般报复似的将婆娑树汁液灌进赵方仪灵脉的人究竟是谁?
赵方仪冷笑一声,决绝地将脖子间的黑色汁液用手抹去。
择仙会后,他逃出琅沧仙门,在那不久,又在一处客栈与蛮灵萱不期而遇。
他从蛮灵萱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她魔族的身份,与她打了个天翻地覆。
不过他没想到,蛮灵萱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小孩,在听见打斗声后快速赶了来。
说实话,他当时手上拿着的就算是一把断剑,也没把蛮灵萱放在眼里,不过那两个小孩却实力强劲,仅凭一招,就将他彻底制服。
之后,他被蛮灵萱抓了去,蛮灵萱日日夜夜折磨他,玩弄他……
婆娑树汁液第一次灌进他灵脉的那一日,蛮灵萱踩着他的头,让他对着月亮跪拜,喊魔君大人。
他意识模糊,几乎快要脱口而出的一刻,死命咬住了自己的手臂,疼痛传来时,迷离的脑袋才稍微清晰。
多少年前,他的父亲被魔君允无舟虐杀,尸身残破着被送回琅沧仙门时,他还是个孩童。
他从此对魔族人恨得入骨,要他喊出这一句,还不如让他去死。
他的这一举动自然惹怒了蛮灵萱,从那以后,更多的婆娑树汁液每日向他灌来。
刚开始时,咬手臂还能让他清醒些许,可到后来,这一招也不怎么管用了,他的意识每日每夜沉沦下去……
直到不久前,蛮灵萱忽然离开,只派了两个魔族士兵守着他。
他才得以在意识偶然清醒的须臾间,逃脱出来。
楚景言等了很久,都不见赵方仪回答,失去耐心:“赵方仪,你说话啊。”
赵方仪看向面前的三个人。
为什么救他的,偏偏是这三人。
他们是不是看见他发疯时的样子了?尤其是言洛,他是不是已经在嘲笑他?
赵方仪牙关紧咬,强撑着身子站起,在楚景言的注视下,僵硬地回答:“和你们没关系,不必假惺惺关心我。”
楚景言听了这话不满,点评道:“谁假惺惺关心你了,我只是好奇想知道啊。”
“赵方仪,你这话说的……看来你人虽然长大了一点,但犟还是一如既往的犟。”
赵方仪提起衣领,窘迫地将脖子上的伤口一遮,脚步虚浮着向屋外走。
他路过言洛时,略微停滞。
他在言洛面前,向来高傲,如今却沦落成了这副模样。
他自嘲笑了一声,看向言洛时目光更加狠绝:“不要装了,看我这副模样,你想笑就笑吧。”
言洛向他看了过去,视线里满是厌恶:“我跟你不一样。”
赵方仪嘴边轻轻“呵”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后语调更加急促:“你比我还——”
“诶诶诶,停!”楚景言手指敲着桌子,及时出声打断。
他疲惫抬眼看向赵方仪,觉得自己真像个调节小孩子之间矛盾的家长:“赵方仪,你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吸取教训吗?”
“言洛师弟没招惹过你吧?你单凭一个气味就讨厌言洛师弟,欺负了他那么多年。”
“择仙会上又偷盗无极长老九天葫,企图诬赖给言洛师弟,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清楚。”
赵方仪咬着牙,一提到无极长老,他的目光又凄怆悲离,将头狠狠低了下去。
楚景言继续敲着桌,说道:“这次我们救你是巧合,所以就不奢求你道声谢了,但你至少有点礼貌吧?”
赵方仪握着拳,双肩狠狠抖动起来,他忌惮着衍冥,不敢说太过分的话,只能自暴自弃道:“要你管!我要你们管了?!你闭嘴!”
他说罢,忍耐着身体的痛楚,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楚景言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敲桌的动作越来越缓慢,他专注着赵方仪的一举一动,见他一只手已经摸上了木门,手上敲桌的动作渐停,朝衍冥使了个眼色。
衍冥收到眼神后会意,冷声道:“谁允许你走了?”
赵方仪本能惧怕衍冥,摸上木门的手一抖。
楚景言起身时将衣摆一撩,一只脚踩在另一边的木凳上,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麻绳:“伏冥仙君,你脚边,麻烦帮我捡一下。”
赵方仪胆怯着回头,惨白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无措:“你们……要干什么?”
楚景言将麻绳提在手上掂了掂,没有回答赵方仪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道:“你师尊,太溺爱你,没管过你。”
“你娘——公孙掌门,仙门事务繁忙也没空管你。”
“唉……真是没想到啊,这么辛苦麻烦的事情会落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