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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想着鲜花的脸,侦探还没来,它该让侦探过来吗?它是这儿最优秀的奴隶,它训练有素,而且不爱说话,它想了又想,把那几本厚重的书翻了又翻,奴隶想道,我能让侦探现在来找鲜花吗?它还在车里躺着,它在车里躺着玩游戏,我该让它来找鲜花吗?这样做不好,总是会惹来祸端,可它还是得这样干,有些时候总要让自己走远点。

奴隶正想着,却发觉画笔来找它了,画笔对它说:“最近过得怎么样?还算舒坦吧?”

“当然,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我家里的门坏了。”画笔对它说,“我在家里的时候,这扇门坏掉了,我本打算出门,却看到了一扇坏掉的门,我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

“什么主意?你去找个家伙把门修好不就行了?”

“不行。”画笔摇了摇头,“它们可没这本事,谁能有这本事?这附近可靠的家伙全辞职了,你明白吗?我们站着的地方正在凋谢,这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好吧,我去帮帮你。”奴隶站了起来,“是谁把你的门砸坏的?”

“没砸坏,我看是敲坏的。”

“是谁把你家里的门敲坏的?”

“不知道,我向来很恋旧,这您比我更清楚,我们是老朋友,您知道我家里的地牢吧?里面的味道很难闻,但最近那味道淡了,我猜,也许出了什么我尚未想到的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我看是有谁把我的门给砸开了,它跟着就大摇大摆地钻进了地牢里。”

“你要把这位不速之客揪出来?”

“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聊天的?”

“就在刚才。”奴隶说着,“我们去筹备些工具,把你家里的地牢给堵上。”

画笔和奴隶走了出去,它们得找到一家尚在营业的商店,可附近的从业者很少见,小时候,那时候它们在上学,那时候的商店多得不像话,它们得从商店里穿过去,和那些老板打招呼,如此才能堪堪回到家里坐稳,画笔念叨起来:“您看看,我说得不错吧,这儿根本就没有能派上用场的商店,我们怎么才能把地牢给堵上?您告诉我!”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就在它们说话的时候,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个商贩走了出来,它说:“你们想要什么?我还在这儿呢,你们可别把我给忘了!”“忘不了,忘不了。”奴隶向它承诺,“只用了一眼,我就把您给记住了,我要把您的脸写在纸上,这样记得更牢。”“那就不用了,你们究竟想要什么?”“您这儿有什么很坚固的材料吗?”画笔低声道,“我们想把一扇门给修好,还要把另一扇门给堵上。”

“当然有。”店主点了点头,“我这儿从来不缺这样的东西,不过你们得拿出些能让我看上的好宝贝,你们别想赊账,我这儿可没有笔,我不能把你们的名字给写下来。”“这可怎么办?”奴隶小声地问画笔,“你带了什么东西?”“什么也没有。”画笔垂头丧气地回应它。兴许是听到了这两个家伙没礼貌的谈话,店长把手指头伸出来,指着它身后说:“这样吧,我看你们身上没带什么像样的东西,你们帮我个忙吧。”“又要帮您的忙?”奴隶惊呼道,“我们上次帮过您了!您可别得寸进尺!”“那是以前的事。”商贩陈述着,“那和现在可没关系。”“好了。”画笔插言道,“我们帮您的忙,这没什么可说的,您仔细讲讲吧,究竟让我们怎么帮忙?”

“你们到我后面那扇门里去。”店长又指了指它身子后面的墙壁,这时候,画笔和奴隶才看出来墙上的缝隙,那缝隙后面显然是扇门,它们这才看出来,那缝隙旁边挂着一幅画,上面的风景早就褪色了,等到它们点头,店主才凑到那条缝隙旁边,它敲了敲墙,小声说:“没有颜料。”这或许是某种暗号,但无论如何,一句话就能带来意料之中的改变,那条缝隙扩大了,俨然成了一扇门的模样,店主领着它们走进去,奴隶开了腔:“我深怕这扇门会突然关上,到时候我们会被夹在这儿。”“那倒是不必担心,这扇门是给外面的家伙看的,我们不必担心,快进来吧。”奴隶和画笔跟着店主进去了。

它们正打量着四周的布置,这似乎是个很狭窄的房间,墙上没有窗户,但里面亮堂堂的,坐在房间当中的是个长得很像店主的家伙,它似乎很凶狠,一看到有谁进来就张开嘴巴大吼大叫,商贩和气地安慰了它一会儿,等到它彻底安生了,店长转过身子,朝向画笔和奴隶,对它们说:“你们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它们两个没作答。“你们把我把这家伙的嘴巴掰开,知道了吗?我要画一幅画,和它的牙齿有关的画,我得把它的牙齿画下来,明白了吗?对了,这话可不许告诉其他家伙,如果你们管不住自己的嘴,到时候我们都得遭殃。”奴隶与画笔点了点头,它们对此心知肚明。

它们开始工作了,奴隶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凶狠的家伙,它不知道它的脖子有多长,也许是为了填饱它空荡荡的脑袋,也许是为了缓解这挥之不去的仇恨,奴隶一再向商贩询问这家伙的身高,商贩说那家伙叫颜料,它们信以为真,奴隶把颜料的嘴撑开,并未遭到什么抵抗,它们坐在那儿,等着店主把这幅画画完,它们不敢说话,因为店主不让它们说话,店主告诉它们,要小声点,那些家伙可听着呢,店主说,它要把这幅画卖给个好骗的家伙,这幅画能帮它赚不少钱,它到时候要把这幅普通的画卖给那些好骗的家伙,它能赚到很多钱,它要用这些钱把水管修好,它会把钱分给奴隶和画笔的,它叫它们不必担心,它们在这儿待了很久,店长的画始终没完成,它们发觉自己爱上了这里,它们不打算离开这里,因此,它们有了个很浅显的猜测,等到商贩画完了画,那坐在房间里的颜料就毫无用处了,这位狠心的店长当然会把颜料丢出去,而奴隶和画笔就得被关在这儿,成了新的颜料,它们的猜测还未得到证实,它们还得去看店长的画,因为它们懒得动。

“还记得吗?”店主忽然说了话,“我要带它去最美丽的地方,你们还记得那儿的风景吗?那是最繁华的地方,我墙上挂着的画是属于那儿的,可你们也看到了,再曼妙的颜料也难以保存住那儿的风光,它不是为了供我们观赏而诞生的,我们不能再把先后顺序搞错了,我之前说过一次,现在还要再说一次,为了夸赞它,我们把这些话说多少次也无妨,我们的标准和感情是由它而打造出来的,它在哪儿?等我把画卖出去,等我把画卖出去了,我带你们去那儿,我们一起去看看,那是什么虫子?小心!小心虫子!它要爬到颜料的嘴巴里了!快把它拿开!”奴隶正听着它说话,它几乎要睡着了,画笔急忙跑过去,把那只虫子从颜料嘴巴里拿出来,可颜料猛然闭紧了嘴巴,画笔惨叫了一声,急忙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它在地上滚来滚去,咆哮声不停,奴隶被这凄厉的叫声惊醒了,它揉了揉自己的眼,因此松开了挂在颜料嘴巴上的那双手,颜料随即趴下来,冲向商贩,商贩被它扑倒在地,它含糊不清地求救起来:“救命!救命!”奴隶匆猝地站起来,它还记得呢,门外面有个很锋利的工具,它越过店主和颜料,一下跳了出去,它握住工具,走了回来,它走了进来,它这当儿才看出来那扇门被关上了,它又成了墙上的裂缝,它早就想到这件事了,它早就该在这里了,奴隶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去听里面的声音,它分不清那里面的叫声究竟是谁的叫声,这叫声让它略感羡慕,如果它把脚绑住,它也能成为这房间里的一分子,它不该迈进自己尚不了解的眼神里,它爱这扇门,门后的房间慢慢安静了下来,奴隶退后几步,等着那扇门再度打开,那扇门被打开了,店主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它招了招手,示意奴隶进来,奴隶又走进去了。

它看到房间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不美观的零件,满墙都是不雅观的汁液,颜料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画笔捂着自己的肚子,它用肚子捂住自己的手指,店长蹲在地板上,摸了摸自己的画,奴隶看到那张画被弄脏了,它安慰店主:“这算不上是你的过错,我想它们能理解。”这番说辞似乎没起到它应有的作用,商贩仍旧蹲在那儿,就和颜料一样,它们一动不动,奴隶又走到画笔身边,伸手把它扶起来,它看出来了,画笔这时候很虚弱,它总是待在自己家里,和它家里的地窖待在一起,它根本没经受过这样的苦难,地窖里的东西它都认识,这儿的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奴隶拍了拍画笔的脖子:“你干得很出色了,不必自责。”店主似乎冷静下来了,它擦了擦自己脏兮兮的手,它把手帕丢到颜料脸上,说:“不要紧,你们要的东西我仍旧会给你们,如果你们想这样做,我欢迎你们过来,你们应当觉得眼熟了,是吧?你们下次就忘不了我的店了,颜料,你们知道这词,如果你们遇到了这种颜料,我恳求你们能把那些家伙交给我,它们有那样的脸,你们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知道了。”

店主领着它们走出了那扇门,它把那些材料搬出来给它们看,画笔选了很平淡的一款,算不上惊世骇俗,不过正合它的胃口,它们向店主道了谢,跟着就离开了。

在路上,画笔的话似乎说不完,奴隶打断了它,喝令它别说了,画笔这才肯收敛,它的耳朵发胀,它的脑袋昏沉沉的,它的眼睛困倦至极,它对奴隶说:“把我送到我家里吧,我实在走不动了。”奴隶把它扛起来,一路走回画笔家里。

奴隶关上门,对画笔说:“到了,到家了,你先在这儿待着吧,我得去趟自己的房间。”画笔沉默着,没反对,它盯着奴隶,望见它走进了它的房间,画笔把电视打开,电视里的家伙问嘉宾:“所以说,您不爱和您的同事交朋友?”“我当然会和它们做朋友,可确实有些别扭,我看惯了我的老朋友。”“现在呢?”它穷追不舍。“现在?当然没什么事情可说了,我们早就成了朋友,我对我的同事并无不满。”电视里传来一阵笑声,门外也传来一阵笑声,这笑声立刻提醒了画笔,它家里的门还没修好,它连忙跳下来,一溜烟跑到门外,它看了看,这附近没有什么东西,这次又让它跑掉了,还好,它在门外安设了某种可靠的装置,画笔一瘸一拐地走回家里,它把那种装置打开,瞅着里面的录像,它要弄清楚刚刚究竟是谁偷偷溜到了它家门外,它看了一会儿,很快就察觉到这种装置在下沉,到了后来,就连屏幕也不知所踪了,画笔倏地抬起头,这才看到奴隶的脸,它笑呵呵地按住了它手里的装置,它傻乎乎地对画笔说:“我们别看了,我们还是去吃点东西吧。”画笔没给出什么像样的回应,不过它的确把那装置给关上了,临走前,它死死地盯着奴隶的脚后跟,是的,它跟在奴隶后面。

画笔对奴隶说:“我看你该改个名字,在这之后,你就叫勺子吧。”“是吗?”奴隶疑惑地嚷道,“我看这地方的每个家伙都爱它,这就是勺子,可这名字和我没关系,你明白吗?”“别胡说!”画笔呵斥道,“没关系,没关系,别一直说没关系这种话,别在背后议论我们,我们根本没吃饭!”“好吧,好吧。”勺子妥协了。

“在吃饭之前,我们最好先把门修好。”勺子提议道,“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们的盘子被偷走了。”“什么时候被偷走的?”“没被偷走,根本就没被偷走,我们的盘子好好的,好好的。”

“我们出去吃饭?”勺子接着提议道。“去哪儿?你想去哪儿?”“哪儿都行。”“我看你根本就说不出来自己要去哪儿。”画笔气喘吁吁地喊着,“你只是想跑出去,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是的,那又怎样呢?我当然得出去逛逛,怎么着?”“我看你根本就不想出去,你想出去只是因为……只是因为你被关了起来,仅此而已,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了。”“是的,你没猜错,那我们走吧。”“走吧。”

勺子和画笔走出门,画笔指了指地面:“那儿有你的盘子,快去捡起来吧。”“你可别想骗过我。”勺子闷闷不乐地蹲下来,“它们叫我什么?我是它们的老邻居,我把它们的领带提起来,我让它们的胡子掉下去,它们的胡子把下水道给堵住了,是我帮它们把下水道给疏通了,你猜它们是怎么谢我的?”“我不想猜。”画笔说,“停下来,停下来,我们到了,我们到餐厅了。”

画笔和勺子就谁该把餐厅门前的地毯给掀起来争论了一会儿,最后没得出什么像样的结论,它们很沮丧,可再伤心也得吃点东西,它们走进餐厅,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了,餐厅老板走过来,把菜单丢到桌子上,这位老板朝着它们嚷:“好了,别垂头丧气的,这儿可不是垃圾场,你们把藏起来的笑容给我摆出来,不然就出去,我这儿不欢迎你们。”老板一说完,其他顾客就都看过来了,它们走过来,把勺子和画笔围在中间,一言不发地盯着它们,画笔和勺子挤出了个僵硬的微笑,顾客们这才肯坐回去,有个很谨慎的顾客趴在勺子和画笔的肩膀上,小声地对它们说:“我始终在盯着你们,你们别想再那样干了。”它说完就坐回去了,画笔和勺子还在笑。

它们点了餐,它们把餐点好了,它们把用过的菜单递给老板,老板说:“钱呢?你们的钱呢?这儿的东西不贵,可也不是免费的,如果这儿的东西全是免费的,我该怎样赡养我的亲戚?”老板一面说,一面把自己的后代、祖先和伴侣都拉出来,它接着说:“你们得为它们流几滴泪,你们得为它们哭泣,我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东西,你们把你们的泪挤到餐桌旁的小桶里,要小心些,别滴到外面去,行了,如果你们成了我的老朋友,我会为你们免单的,但这次不行,这是你们第一次来。”勺子和画笔点了点头,回到餐桌那儿流泪去了,它们刚坐下来,就发现先前那名谨慎的顾客正在它们的座位上等它们,它们一过来,它就开口了:“我还在看着你们。”它说完这句话就回去了,画笔和勺子看了看对方那还未生长出来的眼睛,看来它们必须得把这些桶给填满,它们要怎样流出合适的眼泪?现在,那位顾客从它们身边走开了,可它还盯着它们呢,就在它的餐桌上,那张餐桌上没有桌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