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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意盎然的日子缓慢流逝,又是一日的清火莲子汤开场。

囫囵吞下没有去芯的莲子,褚时钰放下空了的碗,轻声道:“如思,今天上午暂休吧,我带你去看场热闹。”

“看什么热闹?”小秦皓先不乐意的问,娘还没把课程教完呢,昨天说好了要教他们一元二次方程!

“你就别去了,小马驹昨天傍晚到了,你要不去和小马认识一下?”

小秦皓顿时沉默,原来那个交换还作数呀,他已经想好了,以后不会和义父交换娘有关的事情了,不过之前的交换应该没问题吧。

“为什么送秦皓马驹?”柳如思又有些抗拒褚时钰送东西给他们。

“说好要让秦皓受良好的教导,骑马是君子六艺中的内容,秦皓年纪小,可以从适应马驹开始。”

事实上不做交换,褚时钰也早为秦皓预选了马驹,本来是要直接送到京城去,但从西北来的马会经过豫省,所以干脆让人送到这儿了。

好像合情合理,柳如思又转而问:“所以是看什么热闹?”

她一副不说就不同意去的样子,褚时钰也不能卖关子了,坦白道:“张家被许多百姓投了诉状,之前因为张适良的丧期搁置,现在要开始审案了。”

“杨柳依的案子也会审吗?”柳如思确实想看看,这个故事的结局。

“应当是会的,由于要告张家的人众多,辖区的县令把案子合到一日先后审。”

因为大夏审案经常会当庭刑讯,所以柳如思也决定不带小秦皓。

褚时钰带她们去看热闹,自然不会像平民百姓一样围在外面看。

公堂边上设了屏风,堂中明亮屏风后昏暗,坐在屏风后的人能看见外面景象,外面的人或许能看见屏风后面有人影,但看不清衣饰和面容。

柳如思在屏风后坐定,前面审案正好开场了。

“堂…堂下…何人?”审案标准开场。

“是不是你在这儿,知县压力太大了?”柳如思悄声问。

“可能就是结巴。”褚时钰说得事不关己,不过看着柳如思质疑的眼神,他又补充道:“正是要给些压力,让其秉公办案,至于压力是不是太大,我也没办法掌控。”

听着有道理,柳如思就点了头认真听审。

外面的苦主开始申冤:“张家张适德,于十年前看上草民的小女,草民苦求放过,张适德却派家丁痛打草民,强行掠走小女,拘于外宅养作外室!”

“草民本已认命,只盼张适德能善待小女!可张适德的正室凶狠善妒,听闻小女有身孕,找到外宅以棍棒殴打致小女落胎!”

“草民得悉此事,便寻到张适德,求其维护小女安危,谁料张适德早已另寻新欢!给了几两银子就让草民将小女领回去!”

“小女清白已失,又因粗暴落胎不能生育!如今十年过去,依然困守在家,时常以泪洗面!张适德夫妻毁了小女一生!求县老爷主持公道!”

知县一直注意着屏风后的动静,但屏风后没什么动静,堂上还在等问话,他只能鼓起勇气按正常流程走…

知县磕磕巴巴的问:“可…有人证物证?”

“有!当年掠走小女时有邻居见到!那外宅周围也有商贩见到草民将小女接回!”

接着人证发言,佐证了苦主的申诉。

知县见屏风后一直没动静,应该是不会干预的样子,便渐渐习惯了些,接着按例询问:“被告张适德夫妇,可有异议?”

张适德和二夫人此时跪在被告石上,刚开始审案,两人就已是满头大汗。这次不光是这一个案子,罪行累累之下,受审的结局,他们大约已是有预料。

只是此时被问话,他们还是忍不住想挣扎一番,张适德狡辩道:“并不是强抢!事前已经给了其父银两得到首肯,临要过门的时候,其父反悔不认,这才派人带回!”

“我也没有棍棒殴打!是那贱人自己体弱,摔了一跤…对,是摔了一跤才落胎的!”二夫人两颊还是淤青肿起,嘴里缺了几颗牙,可此时狡辩起来口齿却清晰得很。

“胡说八道!我事前根本没见过你们!是把人带走后才补了三两银子做彩礼!”申冤的苦主怒不可遏,喊骂道:“小女被接回去后,身上还有棍棒殴打的淤痕!当年请去治伤的郎中可以作证!”

听到棍棒殴打是有证据的,张适德转而对二夫人喝骂:“就是你打得她落胎的!也是见你容不下她,我才让她爹把人接回去!”

他们夫妇互相拆起台,现场顿时闹哄哄的。

“啪!”

惊堂木一响,知县先看了眼屏风,然后才喊道:“肃静!”

堂上安静下来,知县看向另旁等候审问他案的张家大房的母子二人,语气却和蔼了许多问:“张大夫人对张适德强抢民女的事,可否知晓。”

张大夫人冷漠哼了一声说:“他们二房的事,我们大房怎么会知道。另外我们张家已经分家了,他们二房有什么事,与我们不相干,县老爷按律审就是。”

受审的张适德夫妇都是脸色瞬间惨白,却是一声不吭,默认了张大夫人的话。

第一个案子有了结论,但因为苦主收了张适德的彩礼,张适德是有凭证的,所以只能按违背公序良俗来判,知县为了显公正,顶格判了张适德杖刑二十。

至于二夫人的虽为人不齿,可作为正室是有权利体罚管教妾室的,即便善妒犯了七出,也只是他们自家的事,官府不能追责。

“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和“嗷嗷”的痛呼声此起彼伏。

板子过后,又紧接着审下一个案子,三个都是强抢民女的,张适德从一开始的还会狡辩,到后来的无言以对,审案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你能…让知县问个事吗?”柳如思低声问道,旁观着,她隐隐猜到一些真相…

褚时钰对堂中的景象兴致缺缺,大半心神都在柳如思身上,听见她出声,立刻就回应:“可以,你将问题写在纸上,我让人递过去。”

知县已渐入佳境,一张小吏传来的纸条顿时让他又屁股一紧,不过打开看见上面干净柔和的女子字迹又松了口气,不是责问他的就好。

放下纸条,知县看向二夫人问道:“你为何会突然下狠手去伤那些女子的?从第一个开始说。”

二夫人因为刑罚没落到她身上已渐渐心安,此时突然听到提问,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影响,便据实说:“我得到消息,张适德在外养了个狐媚子,那狐媚子撺掇张适德说若是生了儿子,就把我休了,扶她做正室!我气不过,就找上门去…”

知县又瞄了眼纸条,问道:“是谁把消息告诉你的?”

二夫人一愣,疑惑着据实说:“是我娘家带来的贴身嬷嬷。”

“你的嬷嬷可在?”

二夫人回头看向人群,一个和二夫人年纪相仿的仆妇不安的上前跪下。“老奴在。”

“你又是如何得来消息的?”

“老奴是听二爷身边的小张管事说的…”仆妇看向人群中一个与张适德年纪相仿的管事。

这时一个身形消瘦的书生突然冲上前,被衙役拦下也激愤不已,挣扎着厉声问:“杨柳依呢?你又是因为听了谁的污蔑?!狠心毁了她的面容!”

“什么污蔑?!她就是个歹毒的贱人!我都已经答应张适德,让他添两房妾了!若是这贱人老老实实的,我怎会去动她!”二夫人咬牙切齿,好像真是恨极了杨柳依。

“柳依生性善良,怎会有歹毒之举?”书生怒目发红含恨,一双眉目看不出之前的清秀。

“那贱人想害我刚满岁的儿子!我儿子断续发烧了好些天!后来发现是那贱人在暗中诅咒我儿子!”二夫人显然是深信不疑,与书生怒目相对也不怯场。

书生听这无稽之谈更是怒发冲冠,恨不得扑上去动手!这时一个小姑娘跑到他身边,一边拉着他的衣袖劝其冷静,一边对喊:“你无凭无据就说家姐要害你儿子,不由分说就泼热水伤人!分明就是嫉妒找的借口!”

“诅咒害人能有什么凭证?她经常半夜跑到山庄后花园,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被人撞见了好几次!我泼热水是破她的邪法!她被赶出府才两三天,我儿子的病就好了!”

“你…这是血口喷人!”杨雪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这些鬼神之说,而阮清却是突然如遭雷击,簌簌发抖几乎稳不住身型…

短暂的安静。

“你儿子在那之后就没发过烧了吗?”屏风后一道温柔的声音传出。

二夫人一顿,她听出是柳氏的声音了,但吃了大亏,仅管心里依然暗骂贱人害她,面上也不敢再口出狂言,别扭着回答道:“自然是有过,但那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哦?那背后的发烧,你不觉得是有人诅咒你儿子吗?”柳如思语气平静,好像只是跟二夫人聊家常。

二夫人语塞,不多的脑子也觉得有哪里不对,磕磕巴巴的说:“哪…哪有那么多会诅咒的人…”

“是啊,哪有那么多会诅咒的人…那为何先前就能断定是杨柳依在诅咒,而不是你儿子本身体弱多病呢?”

柳如思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其实小孩子得病发烧是很常见的,有孩子的许多人都知道,不信你问问堂外的百姓?”

围观张家受审的百姓几乎淹没了整个公堂门口,这时听到互动,当即有些人应和:“那是自然的,我们家孩子小时候,动不动就头疼脑热拉肚子,找郎中看病花了不少钱!”

“小孩三岁之前最小心得紧,稍微吹个风受个寒,指不定就发烧了。”

二夫人脸色变了变,但还是有些固执的反驳:“那杨柳依鬼鬼祟祟跑树林里做什么?!正常人怎么会大半夜在花园晃?”

柳如思笑了声说:“你们张家有哪条规矩是不让晚上逛花园的吗?晚上去看星星、看月亮…”

“是我…”

“是我与柳依时常夜里到树林里相见,她真的没有诅咒谁…”阮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不止,前襟滴湿了一片。

所有张家人都是惊疑不已,居然有外人时常溜进张家?

旁观的大夫人当即质问:“张家庄子四周都有二丈高的围墙!你怎么进出的张家?”

“张家庄子东南角向北,有棵树杈靠着墙的柳树,从那儿能翻墙进后园…而张家里面有水渠通向东边可以出去,外面是十几丈高的石涯,须得小心攀爬才能从旁边下去。”

阮清满眼悔恨,嘶哑道:“就是因为从那儿出去太危险,我才让柳依不要跟我从那儿出去,等我想办法把她光明正大的带走…若是早知会这样…”

知县听着,就派了衙役去张家庄子周围查看,验证是否属实。

挨了板子的张适德不知什么时候缓了过来,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怒道:“你居然与我的妾室私通!”

“杨柳依是我的未婚妻!”

失魂落魄的阮清又被激怒了,顿时目眦欲裂,声嘶力竭的怒喊:“我们自牙牙学语就相识,两家早就定了婚约!”

阮清愤怒得发抖,从前襟拿出一张发黄的纸,衙役接过递给知县,知县过目后点头确认,这是一张有效的婚约。

阮清克制了一下情绪,开始陈述往事:“张适德看上柳依后,曾向杨叔说要出十两纳柳依为妾,当时就被杨叔以有婚约在身拒绝了!可张适德贼心不死!派人将柳依强行捆绑上粉轿!”

“发现柳依被掠走,杨叔立刻报官,告张适德强抢民女,想将柳依要回来!当时也是…”阮清看向高坐的知县。

知县一愣,张家在这一片权势滔天,替他们办的事简直不要太多,几年前的案子,他根本不记得了,随即有些恼羞成怒:“莫要胡乱攀扯!无关张家的…”

“你继续说,不管什么,都但说无妨。”屏风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知县立刻噤若寒蝉,他也差点忘了,端王还在这儿呢!

阮清也放下顾忌,接着畅所欲言:“当时张适德本人都没来应诉,只派了个管事,拿来一张契文,说是杨叔签的身契!那身契上明明就不是杨叔的字迹!”

“可当时验字迹的人却指鹿为马,非说两种字迹是一样的!判案的人也颠倒黑白!判定是杨叔诬告,若不是杨叔有秀才之名,不可随意用刑,怕是要反遭其害!”

“此后我父与杨叔多方走动,想越过县审上诉,但上一级就是他们张家的张适良,再往上的布政使…据悉也是跟他们张家一头的。”

“杨叔不肯罢休,想进京告御状,但却被张家人告知,柳依…清白已失…”阮清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似乎要在张适德身上剜下血肉。

“若是告御状,就是成功,也会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令柳依名声尽毁…不知要受多少流言蜚语…两家商议后…家父劝我就此作罢…杨叔…也认命…希望张适德能好生待柳依……”

“只有我不死心…在张家庄子外徘徊,找到了进出的办法…还想着…有朝一日,能接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