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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康王也没那么容易上套,转而冷言道:“总归是你想要本王教书,可本王凭什么教你?”

小秦皓沉吟了几息,纠结的抬头问:“康王叔叔知道心算之法吗?我可以用这个交换。”

康王微顿,而后以疑惑之色看向眼前小孩。

“康王叔叔可以问我四位数两个的加减法和乘法,除法不行,因为经常除不尽。我能在三息之内就答出。”事实上他能算五位数的算题了,但为了稳妥,小秦皓藏拙了一些。

康王有些无语,他怎么陷入和一个小孩斗智斗勇的境地了?只是直接不管又感觉像是怯了场,于是他随意报了两串纷乱的数字。

“一三四六,三七八九,相乘。”

而小秦皓眼眨了一下,就肯定答:“五零九九九九四。”

康王见他答得肯定,自己也默默算起来,只是他心算起来明显慢上许多,片刻后才确定,真的没错!

“你如何算得这般快的?”康王着实好奇了。

“自然是有诀窍的,若是康王叔叔肯教我读书,我就把心算之法教给您。”小秦皓笑着露出一排乳牙。

康王兴趣顿起,只是有些迟疑的问:“学这诀窍需要多少时日?本王不会在此停留太久。”

“您看我的岁数就知道了,诀窍很容易学…但要用的话,却因每个人的天赋而不同,越是思维敏捷之人越好用,愚笨之人会诀窍也算不来。”对此小秦皓很有心得,诀窍是娘亲教的,还教过两个小舅舅,可他们总是脑子乱作一团,根本用不了。

“不过叔叔放心,您学了会算得比我慢一些,但应该也不会差太多。”小秦皓自信的笑着,教他诀窍的娘亲早就算不过他了,上个月教给了义父,也比他差些。

康王啼笑皆非的看着眼前的小孩,为了求学威逼利诱手段百出,还敢直言恃才傲物的本心,若没有褚时钰的庇护,怕是要慧极必伤。

“成交,不过得从明日开始,每日只授课半个时辰,至任何一方离开荥州城为止。”康王径直限定了范围,不再给小秦皓商榷的余地。

“谢谢康王叔叔。”小秦皓虽然有些不满足,但也迅速制定了相应的学习计划,每日自学一个半时辰,不懂的问题留到半个时辰里问。

河庙镇的第六日早晨。

柳如思如之前计划的那样,匆匆洗漱完,不吃早饭就要直接去疫区!

一看褚时钰要阻拦的架势,她直接边走边说:“去那边再吃包子!”

“昨日康王到荥州与秦皓有所接触,你不想知道吗?”褚时钰跟在后面问。

柳如思停下脚步,回头,问:“没把秦皓捏死吧?”

从小她就尽量教秦皓谦虚,可随着他走过许多地方,见识的人越来越多,他就越意识到自己有多聪明…那股子藏不住的优越感,她作为亲娘都经常被儿子刺激到!她真怕哪天他被人打死!

“那自然还好好的。”褚时钰笑道,在他的地盘,康王也不能轻易动他的人。

柳如思放心转回头说:“那以后再说吧,我得先去疫区,最好赶在老师们集合之前到。”

她说完就已经走出去十几步了,褚时钰无奈跟上,这母子两本质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小的那个还缺点城府。

然而到了疫区,几位郎中早就集合了,只不过是因为又一个噩耗!

“早知道还是会死,何必这样折磨他呀!你们看看他脸上全黑了!我原本多俊的儿子啊…”

一个妇人趴在门口的小男孩身上怒喊,男孩一动不动,脸上手上都是大片的紫黑色,想来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柳如思的心当即被揪起,这便是鼠疫为何被称为黑死病…这小男孩应该是病情突然恶化,转为继发性败血鼠疫了,这样症状的死亡率,可以说是在和阎王抛硬币了…

“把人请进去,尸体收去安葬。”褚时钰出声道,把柳如思拉得远远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那妇人却像是惊弓之鸟般,一下把小男孩抱得紧紧的,歇斯底里的喊道:“要不一起抬进去!要不把我也埋了!”

“你的病刚治好,这样会再染上的…”李春甫轻声劝道。

“我孩子都没了我要命做什么啊!你们这些庸医!为什么不治好我儿子?!治好我干什么!”妇人疯魔般喊着。

背后屋里走出一个满面沉痛的男人要把妇人拉进去,那妇人却是手一甩转头骂喊:“你别拉我!病是你染回来的!你怎么不去死!死的为什么是孩子!”

除了妇人都是一片寂静,柳如思能义正言辞的劝说上次那个青年,却无法对这妇人说一句话…这个问题她无法设身处地…

残酷而普遍的事实,绝大多数人对于父母会先一步离世都有所预料,但绝大多数人都没设想过孩子会先一步离开,是以白发送黑发通常更难承受。

而最痛彻心扉的往往是母亲…世上有不爱孩子的母亲,但爱孩子的永远占多数。

场面僵持在这里,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上去强行把小男孩的遗体抢走吗?

柳如思又一次拦住褚时钰的动作,哪怕是为了侍卫也不能让动!这个妇人一定会拼了命的反抗!

只是。

“砰!”

妇人一头撞在门框上,瞬间鲜血如注…她替自己做了选择。

柳如思条件反射般就要拔腿跑去,但褚时钰也条件反射般,死死拽住她,不让她靠近!

“想想秦皓!你要染病了他怎么办?!”

李春甫第一时间上去查看,先看了头部,又查了脉搏。

“没有脉搏了…”李春甫一边起身匆匆要到医棚拿针灸包,一边转头看柳如思几眼,这意思是在问,可能要多种方式尝试,那日学的急救术有没有用?

“她有几个孩子?”柳如思哑声问。

“她亲生的就这一个。”何郎中回答,他是日日复诊这些发病患者的,对每家的情况都有所了解。

柳如思心口一阵闷,对李春甫说:“可以用,但…救回,也可能痴傻疯癫。”

李春甫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这种情况,救回来也不是妇人想要的…

其实撞柱而死是很难的事,因为人的求生本能会让自己在撞上之前减轻力气,能一下撞死的,是真的没有留一丝余地。

但可救之人在眼前,李春甫难以决定是否放弃治疗,于是他看向那个站在屋里流泪满面的男人。

那个男人悲泣道:“就让她走吧,这样活过来,她也不会高兴的。”

一对母子的生命消逝。

像上一个病逝者一样,由侍卫们收敛尸体先抬去埋葬,丧事会等疫情过后才办。

而医棚下,几位大夫、郎中都还耿耿于怀。

“那孩子本来都快转轻症了,怎么会突然加重?!”李春甫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是为了防止反复,用的一直是重药!都没换过方子!”马大夫找来之前煎过的药渣翻看着,却没发现任何问题,他们三日内开给病人的药都会存底。

天要收人,再厉害的神医也救不回…

柳如思听了一会儿,默默起身,轻声轻步离开了疫区。

她漫无目的的往外走着,脑子里一片混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你要回荥州城吗?”褚时钰的声音轻柔得小心翼翼。

可还是干扰了柳如思的思绪,她怒气冲冲的喊:“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褚时钰默默接着她的情绪,又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轻声说:“要是想回去,我可以安排车。”

柳如思提不起心力再跟他争吵,转而意识到,原来她不知不觉走出了河庙镇,这是向北,往荥州城去的方向。

脚步停在原地,她垂头望着自己的鞋尖,许久一动不动。

帷幔遮住了她的脸,直到一滴晶莹落在她的鞋面上,褚时钰才知道,原来她在哭泣…

“我不会让秦皓和你有事的!绝对不会!”褚时钰找出每日备着的手帕,想掀开帷帽为她擦泪…

“别碰我。”她声音无力,挥手打开他伸来的手。

心是一阵疼,但他没有想过放弃,转而将手帕塞进她手里,轻声说:“别多想了,秦皓不会有事,你要不放心,我们现在就回去守着他。”

柳如思捏着帕子,泪水又落了一颗,却轻笑一声说:“现在却最不该回去,从疫区走出来不知道身上会不会沾有鼠疫。”

褚时钰皱了眉,这什么意思?所以她一直觉得她很有可能染病的?

柳如思四处看了看,漫步轻移,找了一块大石头,支着两条腿毫无形象的坐下。四下无人,她随手就将帷帽掀了,口罩扯了,扔在地上。

抬头向上望,她这一侧树荫茂密,另一侧却是空旷而碧蓝的天空。

褚时钰在旁边坐下,又掏出一块帕子,伸手想擦去她流淌不止的眼泪。

这次她没有反抗,转过头,那双美目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泪一边流,嘴角一边勾起说:“有时候努力一点用也没有。”

帕子顿了顿,还是轻柔的落在她脸上,擦去刚落下的泪水。

杏目中没有波澜,还是那片如死灰般的悲伤,任由他擦着眼泪,她又转回头向上望着空旷的天空。

“有什么意义,无论目标是什么,多么拼尽全力,就算只是生命,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只要老天开个玩笑,打个喷嚏,来个意外,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她曾想用优秀的成绩让父母意识到她的好,后来她认清现实了,他们是恨她,她多好都没用。

她曾有想为之拼搏一生的梦想,还在路上,就因一笔意外之财,被拦腰截断…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唯一知道她中一千万的同事,同样经济困难,还是她帮忙介绍去勤工俭学的…柳如思不是天真的人,她早怀疑那场车祸不是巧合,只是她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真相是什么都无能为力了…

其实来了这个世界,意识到秦烈可以依靠后,她已经想好躺平了…

然后她又一次见识到上天的喜怒无常,给是它给的,收也是它收的…

上辈子的人生塑造了她的灵魂,努力学习,多掌握技能是她的潜意识,到现在她也依然觉得这些是对的,有条件学就学,没坏处。

只是,她不该再为某个志向而拼尽全力了,差不多就好…万一老天又要收,有什么意义呢?

“你会因为没意义,就放弃保护养育秦皓吗?”褚时钰轻声问。

柳如思当即转头狠瞪他,气冲冲道:“你开什么玩笑!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我绝不可能放弃的!”

褚时钰见她的神色,才略微松口气,淡笑说:“我也是,不可能放弃的。”

柳如思的不信和质疑都在哭红的眼中,这次她选择直白的问:“到底为什么?真的很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这样的。”褚时钰目光中都是确信。

柳如思无语起身,捡起口罩帷帽往回走,淡淡抛下一句:“那就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褚时钰笑着跟上,耗着本身也是他赚到了。

柳如思没有直接回疫区,而先回了驻地,沐浴更衣,然后还睡了一觉。

等她起来吃午饭的时候,一张娇媚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样子了,一如既往平淡而安静的吃饭。

几乎是同时放下筷子,褚时钰柔声问:“下午想做什么?”

“去疫区,应该还有一些百姓会去看诊。”柳如思喝了口温水,擦了擦嘴,就起身往外走去。

褚时钰哭笑不得,所以一通抱怨什么也不改是吗?还真够固执的……

河庙镇的疫病在这次跌宕之后,渐渐汇入平静。

但荥州城却是一片喧嚣!

“荥州张家草菅人命!无故处死十三仆役抛尸荒野!”

“我儿子卖身契只签了十年!凭什么随意处死!便是犯了天大的错,也该经过公堂审问啊!”

“大夏律法,家奴可罚可卖,不可随意打杀!张家无法无天,我们定要讨回公道!”

荥州城里的张家宅子被许多义愤填膺的百姓围了起来!

十三具已经腐烂的尸体躺在草席上,被摆在张家宅子门口的街上,有死者的家属在旁边大声鸣冤!

周遭还有一些人围着,他们不是被处死的仆役家属,他们与张家另有仇恨,此时便上赶着火上浇油!

更外面更多的是看热闹起哄的百姓,反正张知州也没做过多少得民心的事,此时不介意墙倒众人推!

“娘,怎么办啊?”张嫡子一身戴孝的打扮。

“先让人把着门,别让人闯进来了!”张大夫人也是愁眉苦脸,那些尸体明明已经深埋了,怎么会叫人挖出来了?

被处死的仆役,是之前接触过张适良尸身的,听闻近处的河庙镇爆发鼠疫,张大夫人当即就想到在张适良尸身上爬的黑鼠。

治病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多少功夫,而且指不定还会传给几个主子,她与老太君一合计,就让人把那些家奴一棍打晕活埋了,显然这法子是有用的,到现在张家庄子也没一个人病。

大夏律法是不准随意处死下人的,可哪个大户人家没弄死过几个家奴?毕竟那些低贱的人死了就死了,有谁会在意呢?

会卖身为奴的很多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就算有家人在也是贫苦人家,根本掀不起风浪,最多给点碎银就能打发了。

张大夫人怎么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