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绵记起来,她住院的那几天,邵时奕没收她的手机的时候,说起他自己没有手机。
他还不止是没有手机而已,邵时奕进深山找药失踪大半个月也是经常有的事。所以就算有他家的电话号码,要联系到他,也纯粹是碰运气的事。
宋昭绵翻出他的电话号码,拨过去。
手机里传出“嘟嘟”声,她提起了一颗心,感到颇为紧张。
一定要在家啊,邵医生……要不然她现在真的是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你好,邵时奕。”电话接起的瞬间,对面传来清冷的嗓音。
宋昭绵愣了一下,忍不住道:“看来我运气还不错。”能赶上邵时奕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在家。
邵时奕站在家中座机旁,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还抓着一株清洗了一半的药草,他刚刚在院中洗药草,过来得匆忙药草都没来得及放下。
“昭绵。”邵时奕听到宋昭绵的声音,很容易就认了出来,“这不是运气好,我说过你打这个电话,我会接的。”
听着邵时奕一本正经地纠正自己,宋昭绵脑海里几乎都能浮现出一身白大褂的青年中医面无表情的模样。
“现在方便见面吗,我有事情想要咨询你。”宋昭绵说完这句,又担心邵时奕近乎社恐的性格会不愿意见自己,就又赶紧补上一句,“不方便的话,我就在电话里说。”
“过来吧。”邵时奕报了一个地址。
说完后,邵时奕就挂了电话,宋昭绵连个向他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的机会都没有。
邵医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和亲切两个毫不沾边。
宋昭绵丝毫不会因为邵时奕并不友好的态度受影响,高人们脾气就是特别,反正邵时奕对谁都这样,她也就不会觉得被冷待了。
宋昭绵立即去地下车库,开上自己的车赶往邵时奕给的地址。
车子开到对应地址时,是半个小时后的事。
在城市还算中心的路段,周围都是小区,唯独到邵时奕这里,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
这难道是什么古风茶馆吗?
宋昭绵对着眼前古风古韵的小院,不禁有些怀疑。
真能让邵时奕找到这么快宝地作为他在市医院周围临时的住所。
宋昭绵按响了小院外的门铃,很快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进来吧。”邵时奕穿着一身淡墨色的长袍,扎起的长发有几分凌乱,衣袖挽起,手上沾了泥水。
宋昭绵见他这副模样,感觉有些意料之外又很情理之中。
之前见邵时奕都是在医院里,他总是穿着白大褂,但因为身上总是戴着玉佩佛珠之类的配饰,所以看起来气质总是和旁的医生不一样。
今天这副模样,倒像是他本该如此,和现代社会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但自成一方自己的小世界。
“邵医生,你这是又去挖草药吗?”宋昭绵一边进门,一边问道。
“没有,这里没得挖,都是街上收来的。”
邵时奕说这话的时候,宋昭绵总感觉听出分嫌弃的意味来。
在他看来,城市大概是远比不上植物种类丰富的山林的。
邵时奕回到院中后,就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坐下,继续洗自己的草药,也没有催宋昭绵有事说事。
宋昭绵忽然就觉得心情没有那么焦躁了。
她搬过来院中的一把凳子,在邵时奕的对面坐下。
看着他动作娴熟的清醒药草,院中安静得只剩风声,难得在城市中连车辆行驶的声音都听不到。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打破了沉默,“邵医生,在中医里,癌症晚期还有得救吗?”
“几率很低。如果发生了,基本都会被称作奇迹。”邵时奕可不像其他医生会安慰人,他只会实话实说。
几率低到发生了就会被称为奇迹,那就意味着不会发生在她这里了。
“那我可以请你创造奇迹吗?”宋昭绵问道。
“我是医生,不是魔术师。”邵时奕依然是擅长给她泼冷水的。
宋昭绵又沉默了,这一次是有些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在来找邵时奕之前,她确实还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希望邵时奕真能救陆老爷子。
可就算是神医,那也不意味着什么病症都能救治,要不然绝症也不会被称为绝症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宋昭绵半天只说出这一句,而这也是她此刻唯一的心情。
她甚至有点想赖在邵时奕这里不走,不离开这个院子,就不需要去面对陆老爷子生命所剩无几的事实,不用去面对引裳录被取消订单的烂摊子。
两件事只来一件的时候,她还知道怎么办,可一起来的时候她无从下手。
“你自己面对过两次生死了,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办。”邵时奕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宋昭绵:“你知道死亡到来的时候,想躲肯定躲不开,除了接受以外毫无办法。”
宋昭绵觉得,刚刚那个想着来找邵时奕谈一谈自己心里会好受点的自己,真是脑子不清醒。
就邵时奕这张不客气的嘴,她在这里只会被打击得更难过,想得到安慰是不可能的。
“邵医生没有遇到过,接受不了的死亡吗?”宋昭绵反问他。
想来应该是没有吧,邵时奕这样冷静淡泊的人,怕是亲人离去对他而言也只是世间常理,没什么看不破的。
“有。所有患者的离世,对我而言都是接受不了的死亡。”
然而邵时奕给出的是她没有想到的答案。
宋昭绵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有些哑然。
被宋昭绵盯了许久,邵时奕都忍不住开口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既然是医者,当然不会对患者的离世无动于衷。”
正是因为太过在意,他才会逃避进医院,而选择去研究药理。
“昭绵,我们能做的事只有尽力。你能尽力让患者不留遗憾,我能尽力让患者多活一天算一天。”
宋昭绵觉得自己的鼻子又有些酸了,邵时奕的话还是直白不留余地,可她却多少明白该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