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嘈杂之声戛然而止,几秒钟的静谧之后,远处遥遥响起了蝉鸣声。
场景由热闹的大婚变为了寂静无人的院落,薄颜汐坐在一方宽旷院子一角,安静地低头看着书。
身边站着一个侍女,一丝不苟地摇晃着手中蒲扇。
莫少祺背着双手从院落月亮门走进,脚步轻缓,面上带着笑。
侍女敏锐地转头发现了他,莫少祺赶忙伸出手指抵在唇际,示意她噤声。
侍女福至心灵,待莫少祺走近,将手中蒲扇转交于他手,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到远处。
薄颜汐看得专心,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身边侍候的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丈夫,纤细的手指拾起一页,她停下来想要放松一下双眼。
莫少祺抓住时机,凑上去在她面颊落下一吻。
薄颜汐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惊吓又变成了羞涩,“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莫少祺笑着坐到了她身边,“是你看得认真,没发现我。”
薄颜汐将书合上放在前方圆桌,“今天似乎回来得早了些。”
莫少祺点头,“近来山上山下无事,父王也松懈了些。”
薄颜汐单单只是点头,对于中秀山的事务她并不多问。
莫少祺握住薄颜汐的一只手,“最近天气好,我带你下山逛逛?”
薄颜汐露出一瞬间少女般的惊喜,“真的?”
后又觉得自己不算端庄,连忙收回表情,轻咳一声,“方便吗?”
莫少祺哈哈大笑,“你都是中秀山的太子妃了,不想看看自己以后的领地吗?”
“这样的话哪好说出口?”
莫少祺看着她谨慎的模样,笑着捏了捏她单薄的手掌,“无妨,只有你我而已。”
薄颜汐眨了眨灵动的眼睛,“那你稍等我片刻,我去换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
说着她便站起身,莫少祺也跟着站起身,贴了上去,“夫人更衣,我该跟着侍候的。”
薄颜汐轻轻一拍他的手臂,“没个正形。”
两人像一对最平常不过的夫妻,携手走在山下镇中,看着周围商贩讨价还价,面上都带着笑容。
那是薄颜汐真切感受到“幸福”二字的时刻。
是从什么开始变了?
他回来得越来越晚,直到搬去了他自己处理政务的院子。
相对着坐在饭桌上,薄颜汐沉默地抬眼去看莫少祺,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眼睛看着桌上饭菜,好像味同嚼蜡。
他话变得少了,脸上愁云密布,也不见了笑,但始终对她挺好,除了……不像夫妻。
薄颜汐夹了一口米饭,就看莫少祺已经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最近事多,我先回去了。”
“食不言寝不语”是刻在薄颜汐心中的铁律,所以她含着米饭点了点头。
只是莫少祺并未多看她,起身便离开了。
他离开后,薄颜汐也放下了筷子,觉得面前的丰盛饭菜实在扎眼。
叹了口气,她冲着身边侍女摇了摇手,“撤了吧。”
她是有分寸的,莫少祺莫名冷待了她,她也不会多问,只道是新婚的新鲜劲过了。
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一切都是正常。
生活在一个不算熟悉的地方,与她的家乡风土人情完全不同,她常常一个人眺望远处和山下。
那个时候,就会想起和莫少祺在山下小镇闲逛的场景。
就这样,她孤寂着却毫无怨言,与丈夫也有了默契——
他来她便露出温柔的笑,他说她便细心地听,他走她便站在门口目送。
只是心里,好像慢慢地腾空了,多出的那块空缺,“呼呼”地灌着冷风。
她冷透了,但他不是温暖她的那堆火。
被带到了薄颜汐替我安排的房间,我怅然若失地坐在床边,心中憋了好大一口气,咽不下吐不出,压得难受。
龙骨镯亮了一瞬,薄从怀出现在我面前。
我仰面看他,突然觉得很委屈。
薄从怀原本高傲地冷着一张脸,等我哄他,却瞥到了我通红的眼眶。
一下子慌了神,他单膝跪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诉诉,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摇摇头,想要开口说“没事”,一张嘴,泪就掉了出来。
这不是为我自己落的泪。
薄从怀眉头紧皱,起身上前将我搂入怀中,“不哭。”
我窝在薄从怀的臂弯中,将我感受到的薄颜汐的心情告诉了他。
薄从怀一直沉默地听,身子却慢慢僵硬,周遭的空气也慢慢变冷。
他在生气。
“你也听到了阿姐跟我说的那些话,她是不是……”
“不开心”三个字我没说出口,因为记得薄从怀说的那句“阿姐,若是你嫁得不开心,对于我们而言,就是一生的愧疚”。
薄从怀终于开了口,“莫少祺这个混蛋,这么对我阿姐。”
他的眼中复又带上了早晨那股杀意,腾腾地掩盖了一双眼。
“阿怀”,我低声呼唤他,带着紧张和担忧。
薄从怀闭了眼,“我在。”
我搂紧了他,怕他一时冲动跑到莫少祺面前分辩一通,“你说,其中是不是别有隐情,莫大哥之前对阿姐是很好的。”
薄从怀呼出一道热气,咬牙切齿,“假模假样。”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我与薄从怀对视一眼,双方都是十分疑惑——
按理来说,我在祈灵宫人生地不熟,今日到来本就没几个人知道,不会有人趁夜拜访。
定了定神,我给了薄从怀一个眼神,然后坐起身对着房门方向问道,“是谁?”
门外却是今天见过的麒麟三皇子莫少谦的嗓音,“沈姑娘。”
薄从怀皱着眉,表情十分不爽,毕竟他刚还生着莫少祺的气,而莫少祺的亲弟弟正巧来访。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又问,“是三皇子吗?”
“正是。”
“这么晚了,三皇子有什么事吗?”
外边的声音顿了一顿,复又开口,“我找玄珩,我知道他在这里。”
我再次看向薄从怀,用眼神询问是否应该否认他的存在,而薄从怀则是十分坦荡自若,冲我点了点头,然后起身上前拉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