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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那人又来了,还是坐在那个位置。

这回没穿蟒袍,只着了一件素袍,淡紫色的。也没束发,就用与衣裳同色的发带,随意随意绑了绑。

见惯了他威严凛凛的样子,乍一看如此装束,慕卿安还有些不习惯。

“你若是觉得伤势好些可以出门了,想回去看看,为你的家人上一炷香,本王便让人陪你回去一趟。”

慕卿安愣了,“你怎么知道……”

“本王不但知道,本王还知道,你的几位好姐妹,和你做了一样的事情。她们不仅为你的家人供奉了牌位,还变卖首饰,凑了银子,给侯府下人的家人,送去了抚恤。她们和你一样,都有情有义。”

慕卿安有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她的这几个好姐妹,都是什么样的性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从前不喜欢方瑾姝,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打从心眼儿里就知道,她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慕卿安笑的有些凄凉,眼神却异常坚定,“王爷,杨泽远,不配为君。”

容止陌的脸,在跳跃的烛火间半明半昧,慕卿安看不清他是喜是怒,但他的声音,却比第一次见面时,多了几分温度。

他说,“本王知道。”

昏君冤杀臣子,还得费心思扣上几个莫须有的罪名。

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直接秘密屠杀满门,连罪名都不必想,也不必动用有司定谳。

“如今天色还不算晚,但因侯府一案,街上已经宵禁了,你,想出门吗?”

慕卿安点头。

不等她说话,容止陌便已起身,“本王在外面等你。”

他走了出去,没一会儿,盈秋与见冬便走了进来,为她更衣梳发。

毕竟重孝在身,他命人准备的,也是白衣。

松松挽了半髻,没带任何首饰,披上白色的斗篷,便缓缓出了门。

那人就等在门外,见她出来,便道,“马车准备好了,让这两个丫头,和非桐陪你去。”

她的伤口较深,又因失血过多,脸色很苍白。脸上的伤还未好,一指长的疤痕,落在这张苍白虚弱的脸颊上,叫人看了,忍不住生怜。

慕卿安抬头,又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

“多谢王爷。”

她匆匆走了。

寂无又忍不住说嘴,“既然有宵禁,王爷为何不亲自陪她去?万一有危险怎么办?非桐一人应付得过来吗?”

容止陌瞪了他一眼,“何时轮到你教本王行事?”

寂无低头嘟囔,“那还不是怕你一辈子孤家寡人……”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这么多日,鹿先生也该回来了,我去西院瞧瞧啊!”

话音没落,人就已经跑到院外去了。

城内确实已经宵禁,街上除了巡逻的队伍,无人走动。她坐的马车挂着北平王府的灯笼,无人敢拦,于是一路畅通无阻。

因为马车颠簸,伤口还隐隐作痛。

非桐在外头驾车,盈秋和见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她磕着碰着。

北平王府与靖国侯府,只隔了两条街。

下车时,看到那两扇紧闭的门,慕卿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明明不是原主,心情却很沉重,恍惚间,她好像将自己代入了那个身份,去慢慢感受她的悲戚与哀绝。

一双素白的手,缓缓推开那扇门,记忆里的满地尸体与鲜血,已经不见了,替而代之的,是空空如也的院落,还有淡淡的艾草香……

慕家的祠堂在前院的东边。

循着记忆,她来到了祠堂。

每逢初一十五,慕家人都会来给祖宗上香,所以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

不同的是,原本与她一起上香的人,此刻已经变成了冰冷的牌位……

这里不染尘埃,香火未绝,定是时时有人祭拜清扫。

前世,她无父无母,不知天伦之乐为何物。

可通过原主的记忆,她也算是感受过,那日日有归处,事事有倚仗的快乐与欣喜。

她摘下斗篷的帽子,取了香点燃插进香炉后,跪在蒲团上,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刚关上祠堂的院门,她便感觉到了一阵陌生的气息,神情一凛,“滚出来!”

盈秋与见冬吓了一跳,只见暗处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一身夜行衣,此刻黑布罩面,低着头,行动缓慢,像是有愧于人。

慕卿安认得他,他是靖国侯府八百府兵的统领,赵万山!

他慢慢行近,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小姐!末将有罪!他们,他们拿我妻儿性命威胁我……”

慕卿安抬头,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赵统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本无可厚非,可你踩着旧主的骨血往上爬,又想扮做无辜来掩盖你的野心与罪孽,就很无耻了……”

赵万山心头一跳,刚想反驳,就被她封住穴道动弹不得,也叫不出声来。

盈秋与见冬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卿安拎起那人的领子,将他拖着走。

“非桐,帮我准备麻绳和匕首。”

就连非桐都愣在原地,听到这声音,她才反应过来,拍了拍两个丫头的肩膀,示意她们跟上。

“慕姑娘,您的伤势还未痊愈,要做什么,属下可以代劳……”

很快,她就知道慕卿安要做什么了。

她将赵万山用麻绳捆了,吊在了菜市口,用匕首,在他身上整整戳了一百零三个洞,最后,还在他腕脉之处,割了一道口子。

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眼睁睁看着赵万山流血殆尽,确定他已经死的透透的了,才上了马车。

盈秋与见冬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被吓得不轻,不过想了想慕卿安的遭遇,她们又觉得,这样的死法,还是太便宜了他。

她一身白色,被鲜血染红,面上无悲无喜,波澜不惊。

赵万山的死讯很快传到叶世锦的耳朵里。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舔了舔唇角,露出猥琐又狠绝的笑,“慕卿安,你果然还活着,真有意思……”

不过赵万山的死,也给了他一个警醒。

慕卿安可不同于寻常的闺阁之女,她出身将门,自是有些本事和手段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