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池地处偏僻,除了下等宫人极少有人来。
浣衣局地处太元池后方,几十人挤在一间小屋内,掌事姑姑季红扔了两套宫衣给玉息和锦兰。
“来了浣衣局,就要遵守这里规矩”。
玉息褪去了宫里御衣,换上了粗布衣裳。
自从知道玉息被赵玄罚去浣衣局,她便自请也去浣衣局陪伴玉息。
玉息心中感动,她本在宫里也有好的前途,却为了她来这苦地方。
可锦兰不这么认为,玉息是她见过的最美最纯洁的人物,这样的人物相处久了就成了信仰,时时供在心里。
玉息在哪儿她便在哪儿。
这里的宫婢大都粗俗不堪,玉息自小养尊处优,浣洗衣裳她自然做不熟,难免受辱受骂。
每每如此锦兰就冲在前头护着她,可众人只道她是被皇帝贬下来的。
“公主怎么了?南越皇宫都没了,这公主还不如我们这些下等人”。
“若是真被皇帝宠幸,怎么不封个娘娘当当?还在这里受苦受累?”
“皇帝宫里那么多娘娘,怎会留意一个亡国公主?这国都亡了,皇上能给她口饭吃不错了,还指望当娘娘?痴心妄想”。
“她要能当娘娘,诶,你看我怎么样?像不像娘娘?”
“哈哈哈,你别把皇上吓着”。
“我要是穿上那些衣裳,带珠钗施粉妆,也是美人儿一个,说不定皇上见了我……,也把持不住了”。
一阵粗俗的嬉笑怒骂,季红只当没听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玉息安静地靠在窗边,仿佛听不见任何人说话。
“喂,今晚把这些衣裳都洗了,洗不完别睡觉”。
“走走,晚上打牌去”。
锦兰红着眼睛,要上前去吵架,可她虽尖牙利嘴,也比不过膀大腰圆的一群女婢,最终只得抹着眼泪败阵下来。
“一群腌臢婆子,呸!”
玉息按着她坐下,摸摸她的小脑袋,柔声说道:“以后不必和她们吵了”。
“她们说的那叫什么话,就凭她们,百拙千丑,粗鄙不堪,也配妄想,呸!”
锦兰忿忿不平,玉息无奈摇摇头,用锦帕擦了她吵架喷得满脸的口水。
“我们穿的吃的,已经比外头寻常人家要好得多了,战火下,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我尚且还有一床睡一饭吃,比大部分人都要好过了”。
自南越宫破,父王母后自戕后,她便不能指望自己还会有公主的待遇,能像个人体面得活着已是天大的幸运。
比起夜夜被赵玄折腾,她觉得浣衣局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她又想到掖庭那个疯女人,不知道是哪位贵妃娘娘,之前那么尊贵,如今也只落得疯疯癫癫,在冷宫度日的下场。
在宫里讨生活的人,因着天子喜怒一句,命运就天翻地覆。
何况她这个战败国的公主。
锦兰哭丧着脸,“公主,若是皇上不高兴,就去认个错哄哄他……”
“公主……”
“以后别唤我公主了,我如今和你一样都是宫婢,你长你几岁,以后便叫我姐姐吧”。
锦兰坐在玉息身侧,将头埋进了玉息的腿间,红着眼睛心里不服气。
皇帝明明那么在乎玉息,可为什么会将玉息罚到这种地方来。
深夜,屋内已是鼾声一片。
清冷月色下,柔弱的身影仍在水井旁忙碌。
一件件宫衣,从水里捞起,十根玉指被水泡得通红。
沾湿的衣裳太过沉重,玉息几次都挂不上去。
身后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将衣服稳稳铺在了晾衣绳上。
玉息惊了下,回头看见身后那双温润的眼眸。
文若尘修长的身姿在月光下,更显得俊雅。
玉息有些窘迫,想不到自己这副模样被他看见,满手的水渍,将手在衣衫擦了擦。
文若尘不敢太过表露,只得将满满的心疼敛在眉间,虽不曾在她跟前出现过,但他时不时会听到一些她的消息。
当然只要有关她的消息,他自会刻意关注,直到听说她被罚去了浣衣局。
“玉息公主……“
玉息浅笑了下:“大人,如你所见,我如今只是一个浣衣局的婢女,不要再唤我公主了”。
“这……”文若尘自第一次见玉息公主,在他心中她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如仙子一般只可远观。
玉息眼眸清亮,即使深陷泥潭,依然不染污浊。
文若尘倒觉得自己俗套了,羞涩地说道:“那往后,我便唤你玉息姑娘吧”。
玉息欣然接受,“文大人,这么晚了,怎会在这里?”这里距离皇宫后庭还有段距离,文若尘无故夜间出现在这里让玉息有些意外。
文若尘尴尬笑道:“有位贵人身体不适,我连夜被叫了去,看完诊便觉得这里风景甚好,就一路逛了来”。
玉息环顾四周,这里地处偏僻,也没什么好看的树木植被,不知道文若尘看些什么。
“天色已晚,文大人定也辛苦,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罢准备收拾地上的盆准备回去,文若尘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人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玉息停了下来。
文若尘踌躇片刻,才憋出一句,“上次的药膏,你用着可还好?”
刚问出就后悔了,玉息身上的伤本就隐晦,怎可再提起?
所幸玉息并没有表示介意,“已经都好了,多谢大人赐药”。
“公主……,不,玉息姑娘”文若尘尴尬道,但转眼看到她的双手。
她的手本洁白纤细,皮肤娇嫩,被水泡了之后,红肿一片,皮肤表面有些地方已经破损,看着便让人心疼。
“你的手,怎能受这样的罪?”说着便在院中坐下,从随身医药箱内取出工具。
“玉息姑娘”文若尘示意玉息坐过去,玉息犹豫片刻便坐在一旁。
文若尘细心为她处理了伤口,又覆上药草,玉息手上的疼痛感顿时消减了许多。
可她仍是苦笑,“大人不必费心了,明日这手仍是会泡水”
每天那么多劳作,根本没时间养伤。
文若尘信誓旦旦,“你放心,我的药草可保你的手一晚上便可愈合,明日,明日我再来”。
“这,太麻烦了……”
“不麻烦”文若尘收拾好药箱,“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