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樊城内,刘备与诸葛亮对席而坐。
“依先生看来,封郎之事,该如何处置为妥?”刘备面色凝重问。
诸葛亮神情微动,颇具难色道:“此大王家事也,何须问吾一个外臣?”
眼梢猛然一挑,刘备表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我与卿倾心相告,卿何故见外至此乎!”
显然,诸葛亮的那句“外臣”,引起了刘备格外的不满。
见刘备动怒,诸葛亮微微欠身,略带歉意说:“王莫动怒,非亮不肯尽言,只恐不悦王心耳。”
刘备稍稍回颜:“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只管尽心而言便是。”
“那且请王上恕臣僭越大不敬。臣只想问王上一件事。”
“先生请讲。”
“王上易世之后,欲立封郎还是阿斗耶?”
诸葛亮这直白的询问,让刘备那张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有了微微情绪晃动。
不过他还是对这位三顾而得的不世出奇才倾心相告:“那自然是阿斗。”
对于这个回答,诸葛亮并不感到意外。
血浓于水的牵绊注定要比其他任何关系都要牢靠。
诸葛亮沉吟片刻,猛厉声道:“臣请王上立斩刘封!”
刘备陡然失色。
虽然他内心曾无数次动过此番欲念,但当这件事被赤裸裸地挑开,摆到明面上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了吗?”
诸葛亮并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刘备:“难道陛下还能想出一个比这更完美的解案吗?”
刘备缓缓低下头,渐显苍老的脸上尽是说不出的疲色。
“兄弟阋于墙之事,不可胜计。远的不说,当世的冀州袁家、荆州刘家便足以为前车之鉴。
那袁谭袁尚,刘琦刘琮乃是亲兄弟,尚且争斗至此。更何况义兄弟乎?
况阿斗性恭良仁爱,内敛有修。而刘封刚猛肆意,又正值青春年少,非久居臣下之人。今王上与亮在,尚有掣肘。若王与亮易世之后,以阿斗之心性必难制御,日后恐有肘腋之变!”
王上一时之仁,恐酿千古遗祸!”
刘备默然不答。
见状,诸葛亮继续循循善诱。
“话说回来,曹氏虽为逆渠,但于王储之事,处理得倒是恰到好处。在确立曹丕后,斩杨修,远丁仪、弃丁廙,彻断曹植羽翼,使其再难掀起风浪。
臣窃闻刘封幡然开智,兵不血刃定上庸,已有大将之风。封,猛虎也。今猛虎兼智,犹如生翼增枝。若纵横天下,世间岂有匹敌?
亮之言,请王上谨思之。”
刘备沉吟良久。
“善!”
……
次日一早,刘备便召刘封觐见。
侵陵孟达,丢失上庸,又不援关羽。
这些罪状刘备当面对他一一罗列。
最后,刘备宣判了对刘封的处判。
赐死,使自裁!
对于这一结果,刘封瞠目结舌,久久不敢信。
良久,他才凄楚一笑,叹息道:“悔不用孟子度之言!”
刘封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眼中尽是绝望怨毒之色。
当初,孟达与申耽等人决意背叛后,就曾修书一封给他。
信中,孟达详细阐述了现在刘封与刘备之间的微妙关系,并明确指出,因为刘禅的存在,他和刘备之间已经“势利所加,改亲为仇”。若他不早做谋划,必有申生、卫汲之祸。
但刘封却觉得孟达是在危言耸听,是他为了劝降自己而夸大其词。
他虽非刘备亲子,但自荆州继嗣以来,一向被视为己出。虽然没过多久,阿斗便出生了,但他的礼遇却始终未变。他也坚信,只要自己一心坦荡,刘备也必然不会亏待于他。
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低估了人性的黑暗。
虽然孟达对他可能并不是完全的真心,可他对自己说的话如今看起来却都字字珠玑,一一应验。
刘封看了一眼刘备身旁那个羽扇纶巾,多智近妖,看起来很高雅正派的家伙,眼神冰冰。
看来还真是“恩移爱易,亦有谗间其间”啊!
想来这个工于计谋的“牛鼻子老道”在这件事中一定出力不少吧!
刘封收敛回目光,也收起了所有的心思。
算啦,现在再纠结这些已然毫无意义。
刘封轻轻闭上眼睛,自嘲般地撇嘴一笑,似乎已经接受这般苦涩的结局。
左右将要推刘封于辕门外。
在即将踏出门口的时候,刘封忽然顿住脚步,任凭怎般推搡,也不挪动半分。
他慢慢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刘备,淡淡说:“其实我一直都只是想做个微子的,一生只辅弼于王室!”
刘备神情一滞,转瞬暴怒:“你特么才是暴虐之君!你特么才亡国灭族!”
刘封为之愕然。
也是哦,他自比微子,那就不等同于在骂刘封是纣王嘛……
刘封很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其他什么。
……
刑场上,刘封五花大绑。
正当刽子手将要把刘封斩首。忽然一阵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四下伸手不见五指,妖风呼啸,鬼哭狼嚎。
诸葛亮脸色一顿,立刻跑到帐外,以剑指天。
“止!”
在这一声敕令下,昏沌沌的天空立刻势散,开始渐渐清晰。
然后重犯刘封却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诸葛亮脸上阴晴不定。
刘备这时也匆匆跑到帐外。
“孔明,怎么了?”
诸葛亮阴着脸注视前方:“有人施展法术将刘封劫走了。”
“谁?!”
诸葛亮慢慢侧过脸:“您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