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
九月,廿十一。
霜降。
阳光明媚,秋风气爽。
申时一刻。
四九城,东四北大街,东四三条西口。
一位青年,坐在木质驴拉板车上,挥舞着手中长长的马鞭子,在赶驴车。
木质板车上,还坐着一老一少。
彼此间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几人都是身穿,打满补丁的青色寸衫,黑色裤子。
一双千层布鞋,上面满是污垢。
宽阔的柏油马路上,来往的行人稀稀疏疏并不多。
一路上骑自行车的人更在少数。
道路两边,高矮不一的砖瓦房,还有平房,多数都是门面店。
墙上白底红字,写着大大的各种口号标语。
赶驴车的自然是,易容后的李子航。
坐在木质板车上的是谷雨跟虎五。
李子航一时手痒,跟虎五换了一个位置,上前试试赶车的滋味。
这才有了那一幕。
后面还跟着两辆自行车,也是李子航的暗卫。
不过那俩暗卫,都是远远骑车跟着。
让人联想不到,他们跟李子航三人有任何关联。
一路穿街过巷,一行人,来到南横街与白纸坊东街之间的儒福里。
胡同里,一个二层平房,住着的是李家运输大管家,金赖子。
金赖子,八旗子弟。
家中兄弟姐妹六个,他是老小。
老话说的好“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
金赖子作为家里老幺,一出生就受到父母的溺爱。
金赖子的爷爷,父亲,作为遗老遗少,自然把八旗子弟,那一套吃喝玩乐,学得样样精通。
金赖子作为家中老小,又不用承担家族大任,还受到爷爷,父母溺爱。
对于吃喝玩乐,比之父辈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也导致,他父母一死,分给他的遗产给败个精光。
明国末期,要不是他大姐,看着他。
金赖子,都能把分遗产得来的一套小宅子,都给卖了。
为了吃喝嫖赌玩,各种花销,金赖子到处借钱。
亲戚朋友,哥哥,姐姐,全部借了几轮。
借到最后,他连亲戚朋友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后来还是他大姐看不下去,买了一辆洋车给他,让他讨生活。
又把他的房契,洋车票据收走,怕他给败了,毕竟长姐如母。
后来这玩意,遇到一次意外,挨了一顿打,昏迷几天,这才改邪归正。
直到他成为李家拉包月的车夫。
后来一步步,被老爷子收为心腹。
变成李家运输大管家。
李家有什么物资要运输,或者要藏什么宝贝,全部由金赖子安排运输。
李子航这次找他的目的,也是去视察,李家地宫中,那些被运出去的宝物。
东西太多了,通过这么多年蚂蚁搬家似的转移。
李家地下两层地宫,现在已经空了。
他不去看看那些宝物的藏身之所,他实在不放心。
这栋二层平房,很符合这个时期的建筑特色。
底上三间两层,中间客厅,两边卧室。
一楼客厅中,老式装修,长条几下八仙桌,两边各有一把交椅。
墙上挂着画像,两边一副对联,下方条几上摆放着,花瓶、钟表、镜子、帽桶和座钟。
金赖子不愧是八旗子弟,家中装修,物品摆设,都是合过去的老规矩。
花瓶摆放在东边,正当中放钟表,西边放一个镜子,寓意终身太平。
中堂条案,客厅其他地方。放条案的位置还有两门之间的墙面,墙上挂着斗方字画。
李子航坐在左边交椅上,品着茶。
听着金赖子的汇报。
对于金赖子这种老思想,座位当然也有讲究。
古代左为贵,右次之。
李子航作为他的小主子,理所当然的坐在左边交椅上。
“小爷,东西全部都安置妥当了,您什么时候去看都没问题。”
李子航这次来的目的,虽然是他家的转移的宝藏。
但他并没有急着询问。
“赖子叔,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坐在您拉的洋车上去天桥看猴戏。”
“当时人太多,您为了让我看得清楚,让我一直骑在你的脖子上。”
李子航的话说到这里,金赖子的表情也在回忆过往。
脸上的表情,也透露出对过往的美好的回忆。
金赖子:“是啊~”
“一眨眼,小爷您都已经当家做主了。”
“我记得我那个时候,刚醒悟过来。”
“要不是老主子,估计我到现在,坟头草都换了十几轮了。”
“更别说,混出个人样。”
李子航依然在回忆过去。
“赖子叔,您对得起爷爷的信任。”
“这些都是您应得的。”
“我记得那个时候,您为了哄我开心,每天变着花样的弄来一些,小动物。”
“只可惜了那些鸟,蛐蛐,蝈蝈了。”
金赖子赶紧打岔,别让李子航放下心里。
“小主子,您别放心上。小孩子下手哪能分的清,轻重。再说你那时候那么小。”
“那都是它们的命。”
李子航也叹息起来。
“是啊,都是命。”
“我记得,那个耍猴的,把那只不知道给他赚了多少钱的猴,给卖了。”
“那只猴,被卖的时候,那眼神满是,不敢置信。”
“可能它怎么都想不通,为何他的主人会卖了它这只,尽心尽责,又为他赚了无数钱财的忠心奴仆。”
“那些极品的蛐蛐蝈蝈,也被无知幼童,随手捏死。”
“也许它们到死都不知道,为何把他们当大爷养的人,可以一转手送给一个幼童,当玩物,还被随手捏死。”
这话一出,瞬间整个中堂里,变得鸦雀无声。
金赖子的表情变了又变。
他自然听懂了,李子航话中的意思。
金赖子,立马起身,跪在李子航面前。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语气满是委屈。
“小主子,金赖子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您跟老主子的事。”
“我敢用全家老少性命,发毒誓。但凡我有做出对不起您的事,就让我全家死完。断子绝孙。”
李子航赶紧起身,把金赖子扶了起来。
然后又为对方,拍了拍,膝盖上沾着的灰尘。
这才扶着金赖子,坐回原位。
李子航语气无喜无悲,接着述说。
“赖子叔,我没有不信任您,可您知道,跟在咱们后面混饭吃的有太多人。”
“坐在什么位置上,就要考虑什么事。”
李子航说到这里,话题一转。
“最近金婶子还好吧~”
金赖子的媳妇,也姓金。
没解放前就是,北平兔子地下工作者。
他媳妇这些年,在体制内也混到属于中层人员。
金赖子一听李子航问候,他媳妇。
哪还不明白,李子航刚才说那话的意思。
他作为李家运输大队负责人,又是李家核心成员,老爷子的心腹。
自己媳妇是,政府单位一个不小的官员。
两种身份地位,本身就是对立阶级。
也难怪李子航今天,会说出这些话,都是不确定的因素。
一个弄不好,李家百年积攒的家产一朝之间,就会化为乌有。
金赖子这时,也低头不语。
李子航坐在主座上,品茶不语。
一时间中堂里又陷入安静。
良久后,金赖子才开口。
“小主子,我欠李家一条命,我媳妇欠李家两条命。”
“我对李家的忠心,日月可鉴。”
“我媳妇虽然身披官衣,但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我向你保证。”
“您让我做的事,我一次都没向我媳妇透露过。”
“我媳妇也是懂礼法的人,她也从来没问过我做的事。”
“您放心。真要出了事,我用自己的命,还有我媳妇跟我大儿子的命,来还给李家。”
李子航眼神犀利得,盯着金赖子的眼神看。
良久后,才叹息起来。
“赖子叔,您自己也清楚,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说句难听的,那些东西随便流到市面上,都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次视察完,您带着弟弟妹妹们去香江吧~”
“这样对大家都好,我不想最后对您下手。”
“我安心,您也安心。”
“我不想最后,你我主仆一场,遗憾伤心收场。”
李子航直白的担忧,跟真诚的话语,瞬间击中了金赖子的内心。
他知道李子航说的全是实话,对他没有一点敷衍跟欺骗。
他知道李家,可以用千万种手段解决后患。
可李子航却用了一种,对李家最具有不确定,因素的手段解决。
那份真诚,跟情谊让他感触良多。
金赖子坐在右边交椅上,看着李子航,眼神非常坚定的说道。
“知道了,主子,您放心,金赖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等您视察过后,我立马带着家小,离开四九城,去往香江。”
“如果我那婆娘不愿意去,您放心,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真诚配上任何一张牌,都是王炸。
李子航的真诚配上杀威棒。自然让金赖子心甘情愿的离开。
李子航听完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他为了给金赖子一个安心,又交代了几句。
“赖子叔,我信任您。”
“可我这个位置,不允许我拿一众,叔叔伯伯,哥哥姐姐们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赖子叔,对不住了。”
金赖子只是摆了摆手。
“主子,您对得起老主子的培养。”
“更对得起,跟在李家身后的弟兄们。”
“您是对的,我不怪您。”
“弟兄们跟在您身后,也能放心把家小交给您。”
李子航叹了一口气。
“哎~”
“您到香江后,会有一家公司全权交给您打理。”
“同时会给您一栋楼,做您的安身之所。让您没有后顾之忧。”
“弟弟妹妹们,我也会安排他们上最好的学校。”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这次让您伤心了。”
“哎~”
随着一声叹息,又让金赖子跪地磕头。
嘴里说着安慰李子航的话语。
随后的时间里,都在一对主仆,回忆过往,谈论古今温馨画面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