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几个人问道。
“你们没有回来的时候,欧阳修大人来找过我。”
苏洵特意将声音压了压,“你们今天在文德殿的事情我都听欧阳修大人说了,现在官家很关注你们。”
“这和我们住在这里有何关系?”苏轼问道。
“你听我说。外面很多人都在传欧阳修大人结党。这可是大罪名,我们要是继续住在这里,不仅对欧阳修大人有害,对你们的仕途也有害。”
“官家是明君,他肯定知道欧阳修大人不会这样。”苏轼一脸不屑道。
陆子阳开口说道:“欧阳修大人先是将门下弟子取了第一,接着又和你们走得如此近。不管他是不是存心想要结党,不过他的行为已经在结党了。”
“对,子阳说得很对。你们两个都太年轻,初入官场,一定要谨慎。稍不注意,就是万丈深渊。伴君如伴虎,切不可大意。”
苏辙点忙点头,“父亲说得有道理。我们住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合适。”
“那我们搬去哪里?我可不想又住在兴国寺,那里的饭菜太难吃,睡觉也不舒服,还那么远。”
巢谷听说要搬走。
心里面那是一千个不愿意。
在欧阳修大人的府邸,天天有人伺候着,每天饭菜也好吃,至少顿顿有肉。
一想到回去,又要吃斋饭,他的胃已经开始痛了。
苏洵想了想,“我们先暂时租个小房子。应该过不了多久,圣旨就会下来,你们也不一定会在汴京。”
巢谷说:“我可不这样觉得。官家如此器重他们两个,肯定会将他们留在天子脚下。我们应该租一个好点的院子,做好长远的打算。”
其实巢谷的话也不无道理。
一般来说,官家看重的人才都会留在京城进行培养。
做名京官可是很光荣的。
一个五六品的地方官,可能还不如一个九品的京官值钱。
这也是很多人都不愿意离开汴京的原因。
就算品级低一点,俸禄少一点,也必须想尽办法留在汴京。
“你说得有道理。”苏洵对巢谷说着。
巢谷脸上止不住的笑容,他很少能得到苏父的认可。
大多时候,他总是和他的意见相反。
苏轼问道:“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一步到位,租个大宅子,等我们拿几年俸禄,到时候把家人都接过来。”
苏轼已经在幻想未来的生活。
苏洵对他说:“我们还是先租一个小的过渡一下。”
“为何?我刚才说的难道没有道理吗?”
“有道理,我也觉得一步到位很好。不过当下我们囊中羞涩。”
苏轼听完,脑海中闪现出一堆黄金的画面。
“给你三千两黄金,送你一个大宅子……”
想到这些苏轼不禁笑了笑,对巢谷说着:“还是住小宅子好,聚气。”
巢谷给了苏轼一个白眼。
“你们也别着急,等你们安顿好后,我就速速回去。我和你娘商量一下,变卖一些家业,看看能不能在京城给你们置业。”
苏洵说着。
苏辙没有多考虑便拒绝了,“家业都是娘一点一点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绝对不能卖掉。至于宅子的事,我和弟弟可以靠自己置办。”
苏辙也点头表示同意。
“你们真是古代好青年,是我们年轻人的楷模。”巢谷打趣道。
“我们明天出去找住处,最好明天就能搬出去。”苏洵说。
“好的,找房子的事情交给我和子阳兄。”巢谷自告奋勇。
“也好,子瞻和子由最近在家先休养,到时候圣旨下来,才好去赴任。”
苏洵语重心长的对他们说。
晚上,苏轼找到了陆子阳。
他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陆子阳听完后,对苏轼说:“你是对的,留下腰牌对我们有用。”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他们又为什么会愿意给我这么多钱?”
陆子阳想了一下,回道:“这个猎奇坊一定做了很多不法勾当,他们拉了很多官员下水。”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也想拉我下水。”
“对,充当他们的保护伞。这样就能解释猎奇坊的那些人如此胆大妄为,还穿着官靴。”
在此之前陆子阳都是猜测,现如今他基本已经可以断定。
这个猎奇坊的背后一定是个大官。
“那我们一定要揪出幕后凶手,我感觉大俊的弟弟一定是他们杀的。”苏轼眼中充满了愤怒。
“这个恐怕很难,要和他们对抗,我们还是太弱了。”
从陆子阳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难道就只能看着他们逍遥法外,坏人得不到裁决,正义得不到伸张吗?”
苏轼有些不甘。
“你先别着急,我们一步一步来。首先要搞清楚这个猎奇坊到底是干什么的?背后都有哪些人?其次,我们也需要找到证据,证明他们害死了大俊一家。”
陆子阳理智的说着。
“好,那我们明天拿着这个腰牌去调查一番。”
陆子阳点了点头,在夜色下他的眼眸晦暗,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皱眉的说道:“可是我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明白。”
“什么问题?”
“他们怎么会给你那么高的价格?你初入官场,甚至连上任地点都不明朗的情况下,怎么能给出三千两的黄金呢?”
苏轼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明天我们再去探探虚实。”
“嗯。”
“我感觉这次汴京之行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美好,一路走路发现了很多问题,其实有时候也怀疑自己能不能解决这些问题?”
苏轼难得发出这样的感叹。
陆子阳安慰道:“一个人的力量可能是渺小的,不过一群人的力量就会很强大。”
苏轼看着陆子阳的眼神,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都跑出去了。
巢谷和苏辙去看房子了,苏轼和陆子阳去了猎奇坊。
陆子阳他们先是去了徐宏兴的小书坊。
到了书坊,和昨日的景象一样。
书坊里面到处都是虫影,不过却只有一个人影。
陆子阳直接将掌柜徐宏兴叫醒,问他:“你了解猎奇坊多少?”
徐宏兴上半身没有穿衣服,眼角处还有未擦的眼屎。
陆子阳一手紧紧的攥着徐宏兴赤裸的肩膀。
场面有些失控,他大吼:“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能不能注意点?”
他说完后,陆子阳瞬间放开了他。
“你怎么又来了?”
徐宏兴对苏轼说道。
“我们这次来,有事相求。”
苏轼笑着对他说,毕竟是求人办事,肯定要多微笑。
“说吧!什么事?”
“关于这个,你知道多少?”陆子阳将腰牌放在徐宏兴的眼前。
他看着这个腰牌上的三个大字,陷入了回忆。
几年前,徐宏兴刚成亲不久。
那时的他长得风流倜傥,事业也稳步高升。
徐宏兴拥有着汴京城最大的书坊,事业爱情可谓是双丰收。
每次出门,徐宏兴都十分讲究。
打扮得一丝不苟,衣服上一个褶皱都没有。
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十分得体,一点不像生意人,反而像个读书人。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幸福下去,还幻想着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可意外突然降临。
将这一切都打碎了……
陆子阳从徐宏兴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他知道猎奇坊,甚至还很了解。
“你们走吧!我不知道。”
陆子阳感觉出了徐宏兴对猎奇坊的恨意。
可能因为陆子阳患过重度抑郁症,他对情绪的感知比一般人强得多。
接着陆子阳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
他对徐宏兴说:“我们在进京赶考的时候,遇到一户很好的人家。我们住在掌柜的客栈里面,掌柜叫大俊。
他有一个很好的娘子,还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孩子。一家人很幸福,后来大俊的娘子和孩子吊死在了他面前,弟弟也被人杀害了。
害死大俊弟弟的人,穿的靴子和猎奇坊的人一样。我们离开的时候,答应过大俊,如果可以一定要替他报仇。”
陆子阳平静的说起这个故事。
当然,他省掉了关于大俊弟弟赌博的这些细节。
果然如陆子阳所料,徐宏兴听完这个故事后反应很大。
几十岁的老男人,眼中泛起了泪。
眼里面瞬间充满了血丝,过了一会,徐宏兴抬起头问他们。
“你们和那个大俊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他报仇?”
“因为正义。”苏轼斩钉截铁的回他。
听到这两个字,徐宏兴不屑的笑了笑。
“哼!正义?”
“我们一定要找到凶手,一定要还大俊他们家一个公道,即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苏轼的语气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徐宏兴这次没有说什么,而是死死的看着苏轼。
其实昨天苏轼一走,他便找到了苏轼的那篇文章。
从买回来到现在,读了很多遍。
甚至就在他们进来之前,他依旧在看苏轼的文章。
现在,那篇文章都还在徐宏兴的枕头底下。
陆子阳看着徐宏兴,“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关于猎奇坊的事情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接着响起了徐宏兴的声音。
“我是汴京人,从小出生在这里。虽然家中世代经商,不过我却从小喜欢诗词文章。
长大后,我接手了家里面的产业,也开了一间属于自己的书坊。没有想到生意越做越大,书坊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我就想着把其它的产业卖给别人,自己将书坊再做大一点。就这样,我的书坊开满了汴京城。
顺理成章我娶了娘子,她很聪明,我们一起打理书坊。日子也越过越好。
突然某一天,一群人找到我,说要约我喝酒。我不好推辞,也就跟着去了。”
陆子阳听到这里,有些明白。
他问徐宏兴,“所以他们带你去的地方是猎奇坊,你在那里染上了赌,输光了全部家产。”
徐宏兴苦笑,摇头说:“你只说对了一半。”
“嗯?”
“我是去了猎奇坊,猎奇坊也不单单是一家赌坊那么简单。
那日我去了之后,他们把我带上了三楼。整层楼都是关于赌博的,什么都有。
我花了几百两银子,玩玩便走了。因为我深知这个地方太危险了,里面可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道理,一定不能染上不劳而获的习惯,那是会吃人的妖魔。
主要那天朋友也多,不好直接走掉,所以假意玩了几把。
在里面我听到了一些关于猎奇坊的事情。
这家猎奇坊的掌柜很厉害,只要愿意花钱,什么都可以在里面买到,包括人命。
那天出来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踏进去过半步。可是猎奇坊的人总能找到我,让我再去玩。
还说有很多刺激的东西,里面什么都有。我都言辞拒绝了。
过了一个月,一个人突然跑到我家中给我说,我的娘子遭人绑架,需要一大笔赎金。我当时听着赎金的金额,不知所措。”
“多少?”苏轼问道。
又是一样的套路。
徐宏兴缓缓的说出六个字。
“我的整个家产。”
“什么?”苏轼不敢相信,竟然如此狮子大开口。
陆子阳倒是有些明白了他们的手段。
基本上这些人选中目标后,就是要吞掉目标人的全部财产。
“我当时没有答应,我立即报了官。”
“然后呢?”
虽然已经知道了故事多半是以悲剧收场,不过苏轼总是抱着一丝期待。
“我没有证据,因为他们作案的手法极其隐蔽。甚至还很熟练,一点都没有留下证据。这件事情官府不能介入处理,”
徐宏兴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的娘子失踪了很多天,那边也没有一点消息。我的心理防线逐渐被击溃,终于他们来人了。
问我考虑好没有,要是再不答应,我的娘子就要遭到十个人的凌辱和欺负。
当时我想杀死那个传话的人,可我根本打不过他。一想到她,我一刻都不能接受那样的事情发生。就在那天,我答应了他们。”
“你真的将所有家产都给了他们?”陆子阳有些不敢相信。
这简直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