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啸南深知自己拦不住衍卜寸,便杵着拐杖,一步步地向回头路走去,直至他被厚重衣物所堆压在一起的臃肿身躯,彻底消失在黑暗里时,那巨大的铜门也关闭了起来。
“卜寸小同志,咱们往哪边走,我怎么瞧着这堆路都长一个样?”胖子说完,又指了指那看起来大同小异的路口,然后好奇的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墙面,青铜铃并没有发声,只是密密匝匝的看起来令人头皮发麻,而他毫无所觉的接着说,“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的铃铛,可比刚才甬道里的密多了,不知道的以为这里是古代那什么……给皇帝洗袍子的浣衣局呢,这一堆的搓衣板,看见就感觉这搓烂手的人生,真就是一眼望到头啊!”
“别比划你那知识面,来掩饰那些不为人知的手脚了。”黑瞎子压下胖子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扣出了一个小巧的铃铛,然后,自己鼓起腮帮子,吹了下上面的灰后,才重新将青铜铃放回了原位,“不是原先在雨林都说,已经和我徒弟金盆洗手了吗?现在你这是干什么,想赚油水也别扣这三瓜俩枣的,看着挺寒碜啊,胖子。”
被戳破心思的胖子搓着自己的手,“这不是习惯使然,习惯使然嘛,啥宝贝都得摸一下看看,都养成肌肉记忆了。”
他们二人活宝的对话,又将冷峻的气氛给拔高了起来,衍卜寸无奈的笑了笑,只觉得有这帮嬉笑逗趣的兄弟,竟然连下这样的危险地带都能品出点儿别样的快乐,但他显然清楚现在大家最想要听什么。
“你俩贫一会儿就行了,上去之后有大把聊天的时间,不过我提醒你们一下,尽量别动那些铃铛,因为它们是由一种细绳串联在一起的,动一下牵动全部,刚才好在是你们俩都轻手轻脚,如果是不小心碰到的话,估计咱们所有人都会被震得双耳流血而死。”衍卜寸说的后果实在是严重。
连原本不怎么紧张的张祈灵都绷住了身体,他的视线巡视着周围,这里的灯火嵌在缀满青铜铃的墙壁中间,而众人的头顶上,还有个大型轮转下尖锥的烛台在不停的无风晃动。
张祈灵抬头,这里的墙体距离那个巨型烛台有一段的空隙,如果翻到墙上,窝着身体估计会方便探知周围一些,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大家还处于等待衍卜寸用所谓感知力探一下周围的时候,就见到张祈灵忽然单手按在了一面墙中那些小巧的青铜铃上,一个翻越就跳了上去,站稳的时间也很迅速,像是只正在伏击的猫,烛台就摇曳在他头顶上方,照的那苍白的侧脸竟然多了几分澄黄。
“阿祈,你应该看到这个迷宫的大体模样了吧?三条生路,六条死路,其中那三条生路对应的是水、土、风,尸蟞喜欢在潮湿地带和土质较好的地方游走,如果想要找一个成年体的尸蟞,我们可能要去土的那边,你也是这样想的吧?”衍卜寸牌张祈灵解答机,简直是厉害的一批。
就连同张祈灵在一块呆了这么久的其他人,都没能从这位蓝猫猫身上看出什么表达,但衍卜寸就是精准的说出来了,当然也可能是胜在他开挂,有根本不需要上去纵览全局的视野。
“嗯。”张祈灵不是吝啬,只是这么轻声的点头应了下来,随即,他用手向前比了一个平铲动作,示意自己打算先一步探路,随即便压低了身体,步伐挪动的飞快,像是在黑夜里房檐上奔逃的猫般,跑的悄无声息。
霍道夫眨了眨眼,看着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张祈灵,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等他看到衍卜寸挪步也开始走的时候,才知道缺的是啥了,自己还以为衍卜寸会为了张祈灵的安慰阻拦呢,结果这个人竟然这么放任对方走了,明明说了这里危机四伏,可又为什么轻易就能让张祈灵离开自己的视野呢?
他想不通的这点,自然队伍里有人能够想通,可以看到特殊物质的黑瞎子,以及衍家人的朝旭正抬起头,看着张祈灵身上飘扬的红线源头,正是来自于衍卜寸的手笔。
黑瞎子看了半天,才促狭的眯了眯眼,不同于自己和祈轻易就断的红线,衍卜寸的小指所栓的线一打眼就知道很坚固,是因为红玉珠延伸出来的红线,和本体的线的质量还是差一截吗?
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因为吴峫的神志又开始混沌起来,不知道是磁场影响还只单纯是感受到了这里的子铃,或者两个因素都有,这导致他又开始磨牙,搞的小哥忙一偏头,差点耳朵都被对方给嚼进嘴里了。
黑瞎子看到了,于是毫不留情的给了吴峫后颈一下,让这刚苏醒的家伙立刻昏头,一脑袋歪在了小哥的右肩上,眉眼缓和的睡着了,这让他那副平日里老气横秋的样子,终于在此时此刻有了点儿少年时的柔软。
“不客气。”黑瞎子呲了下牙,哪怕在烛火所照亮的黄澄澄的甬道里,也仍然白的晃人。
因为解雨臣就刚好被刺了一眼,连忙的移开视线,然后提醒了一下黑瞎子,“下次你轻些吧,吴峫现在的身板经不起你那样的打。”
“喂喂喂~解老板,我可是留了手的!而且,我是因为哑巴够不到,才顺便打了一下,怎么被你说的像要谋害我徒弟似的?”黑瞎子往前,错身擦过解雨臣的肩膀,在带领着队伍的衍卜寸身后不正经的吊儿郎当的走,恨不得把外八字走成劈叉,等到人家前头停住,他才回头,满脸可怜的接着说,“不然,解老板你给点儿钱吧,我挺多天没开张了,盲人按摩了解一下?我保证给吴峫伺候的妥帖,让他舒舒服服的入睡!”
解雨臣的嘴角一抽,诚实发言,“你这是又想赚钱了?不过,我提醒一下在这里用刷卡机,可是因为磁场紊乱什么都刷不出来的,而且,我也没有场地能让你盲人按摩。”
听此,黑瞎子嘿嘿一笑,将那转过去的身体又归正了,只是走路的姿势依旧晃晃悠悠。
“出去再给也成,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肯定信花儿爷的人品。”黑瞎子这一句话,从一开始的解老板到花儿爷,瞬间拉近了不小的心理距离。
解雨臣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惯了下黑瞎子无厘头的小孩脾气,没有作答,也没有真的拒绝。
而衍卜寸则微不可查的偏了偏头,看了眼在自己身后,已经开始抓耳挠腮闲不住身体乱动的黑瞎子,于是他将声音压的很低,略过着一个又一个拐角,往前走着说道,“是背后的东西开始作祟了吧?我建议你别挠,霍道夫带着的消炎药虽然够,但是你应该清楚,现在的队伍中你也是主力,所以你不可以发生意外。”
“我知道。”黑瞎子将皮衣拽到了顶,看不见他爽朗的笑容时,大家才能看出这人是打骨子里的真正经,他推了推镜架,将手搭在了衍卜寸的肩膀上,“我有分寸,只是不知何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逼的我身后那东西都开始闹腾了……当然,如果我真的看不见的话,衍老板可得保护我。”
“你的撒娇连招还是对着解雨臣用吧。”衍卜寸这么说着,到底还是没有挥开黑瞎子的手,“不过,我只能保你不死。”
“足够了,毕竟,你现在是我的眼睛。”黑瞎子笑道,尾音上扬。
张祈灵此时已经在所有人之前来到了土洞口,这里辨认甬道属性的方法,就是俗称的金木水火土的构成顺序而已,算不得多难,他蹲下来,用手抹了抹那墙体上沾着的略微有些黏的土,突然发觉哪里不对劲。
“尸潮!”
张祈灵喊的响亮。
也就是在这话之后,无数潜藏在青铜铃下,还未寄居于铃铛的尸蟞倾巢而出,他们的身上裹着粘液和黄土,连咔哒咔哒跑在墙体和地面上的声音,都像是在嚼碎人的头骨般恶寒。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胖子立马将包里的火棍拿了出来,然后把白酒的瓶盖咬开,直接倒在了前端的干布上,衍卜寸也在此时将他那老式打火机,看也不看的朝身后扔去。
解雨臣一个跳跃接住以后,立刻点燃了胖子的火棍,鲜亮的火焰跳跃起来,胖子高举着,像是奥运会护送的火炬手,飞奔着朝着衍卜寸而去,等到站在最前面的时候,他将那棍子挥舞的跟长枪一样,边舞边骂,“去你他娘的腿的,烧死你们,让胖爷我给你们做成炭烤尸蟞,香死那群建这墓的操蛋玩意!!!”
但在这个时间段里,焰色蒸腾的却不仅仅是胖子和衍卜寸那处。
因为张祈灵已然划开自己的手,将鲜血甩在了那土道的门口,紧接着他抽刀,把麒麟血抹了上去,而在软刃的下意识回弹中,火星便燎在了尸蟞的外壳处,恶臭的气息,快速透过浓烈的火光冒了出来,直往人的鼻腔里钻,忍耐力较好的张祈灵,则平淡的站在墙体上方,用两指掸着火,好似是神明在从指缝间,降下吝啬且毫不怜悯的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