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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我就病了。

我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三日,每天一闭眼,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漆黑不见五指的佛堂。

弟媳来看我,坐在床边仔细地给我喂药。那药苦得厉害,我一口气喝完,还没来得及皱起眉头,她就塞了一颗蜜饯在我嘴里。

“阿玉儿真乖。”她温柔地说,还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这种感觉陌生而又熟悉,我怔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想起,这不就是我平日里哄着弟妹们吃药时的语气么?

“你也有弟弟么?”我脱口问道。

她的笑容一顿,轻轻点了点头。

“我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许是因为没有旁人在,她比平日里自在些,“我娘身子不好,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他们。”

“你……不觉得委屈吗?”我问。

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摇了摇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是长姐,自然要多照应着他们些。”

“可是……”我想说可是你从前不也一样是个孩子么?但看着她的眼睛,我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其实她都明白的。

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委屈,她都明白。

很快我的病便好了,本就只是因为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才病倒的,后来想清楚了,又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

只不过是爹娘并没有那么爱我而已。

我与亦歌变得亲密了起来。

亦歌是弟媳的名字,她一直说自己比我大,所以不想叫我长姐。

“我叫你阿玉儿,你叫我亦歌,好不好?”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

我根本拒绝不了她。

她待人热情而真诚,府里所有人都喜欢她,除了大弟弟。

成亲之后大弟弟收敛了几日,后来又固态萌发,经常不回府过夜。

我怕亦歌难过,就常去陪她,但每次我去了,她都是高高兴兴的。

大弟弟不在家,我们两个便会睡在一张床上,她给我讲她小时候的事,经常说到子时还不睡。

“再过两个月,我弟弟也要成亲了,是宁泰伯家的女儿。”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躺在床上,一到了冬天,我的手脚就会变得冰凉,她丝毫不嫌弃,将我的手塞到她的怀里帮我暖着。

“宁泰伯……”我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想起了这人是谁,“挺好的,宁泰伯夫人的弟弟是吏部侍郎,与他家结亲,以后你弟弟的仕途也能走得更顺利些。”

亦歌苦笑着摇了摇头。

“是宁泰伯的庶女,”她说,“况且我弟弟不学无术,指望着他能有出息,只怕是不容易。”

我有些尴尬:“宁泰伯夫人宽厚仁爱,对府上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

“其实能与宁泰伯府结亲,就已经是我弟弟高攀了。”亦歌淡淡地说道,“若不是我嫁进了颜府,宁泰伯是看不上我娘家的。我能嫁进颜府,其实也是高攀。”

她说的是实话,但落在我耳中,却刺耳得很。

“才不是呢!”我去捂她的嘴,“你这么好,是大弟弟他高攀了你!”

我恨不得想要将大弟弟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都说给她听,可又想起娘的交代。

“你大弟弟从前确实糊涂了些,”娘对我说,“但他已经成了亲,往后会变好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威胁:“以前他做的那些混账事如今都过去了,阿玉儿,你管着些府里那些下人,别让他们说漏了嘴,平白坏了他们夫妻俩的情分。”

亦歌对我笑:“你不用宽慰我啦,夫君不待见我,我是知道的。”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其实当初我是不想嫁的,娘家的门楣太低,我嫁过来,若是出了什么事,连个能帮我撑腰的人都没有。我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好好过完这一辈子。”

“我帮你撑腰!”我脱口而出。

亦歌摸了摸我的脸,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

“但是现在我觉得也挺好的,”她说道,“婆母待我很和气,弟弟妹妹们也都愿意与我亲近,还有你,阿玉儿,我现在又认识了你。”

我的鼻子有些酸:“可大弟弟他……”

“那些都是无妨的,”她说,“在成亲之前,我就只见过他一面而已,于我而言,他同一个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

“你会期待一个陌生人疼你爱你吗?”她笑着问我。

我怔了怔,也笑了起来。

是啊,就如同我要进宫一样,我会期待皇上疼我爱我么?

若真是怀揣着这种心思,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我只求夫君能善待我,敬我重我,给我该有的体面。至于爱不爱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说。

亦歌嫁进来的第二个月就过年了。

守夜的时候,大弟弟说困乏,早早便去睡了,娘便拉着她一起守夜。

我怕亦歌无聊,就也跟在她们身边。

四叔父的小女儿也闹着要守夜,我习惯性地张开胳膊抱着她,她窝在我怀里闹着要吃糖。

娘与亦歌说着闲话,明里暗里催她快些怀上孩子。

“辰儿孩子心性,哪怕是成了亲,一时间也转变不过来。”这种时候她仍不忘为了大弟弟开脱,“他朋友多,交际也广,所以常宿在外头,如今已经成了亲,怕是也没能习惯。”

亦歌淡淡地笑:“交际广是好事,人在外难免碰到难处,到时候多个朋友,说不定就能多个人帮一把。”

见她懂事,娘欣慰地笑了,旋即话锋一转,又说道:“男人在外头那些,咱们女人家是不懂的,但你们现在既然已经成了亲,你平日里就应当多规劝他几句,叫他别将谁都当成朋友。”

“辰儿性子单纯,外面的坏人多,他难免被人骗。”娘叹了一句。

我在娘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逗得怀里的十六妹咯咯直笑。

亦歌并不反驳,随口应了下来。

娘看了我们这边一眼,小声问道:“他这个月在你房里宿了几日?”

亦歌一噎,显然没想到娘会问得这般直白。

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也小声说道:“三日。”

娘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们才成亲,他为何对你这般冷淡?男人是需要哄的,等他下回再去你那里,你多迎合他一些,腰肢儿软一点,声音也娇一点……”

亦歌连耳朵都红透了,我简直没脸再听,捂着十六妹的耳朵躲到了一边。

十六妹抓着我的袖子,一派天真无邪:“长姐,大哥已经那么大年纪了竟还要人哄,真不知羞!”

我瞥了一眼娘,后悔将十六妹抱走了。

这话应当让娘听听,真不知羞!

不过就在大年初三,亦歌便被郎中诊出怀了身子。

娘高兴坏了,我过去的时候,她正拉着亦歌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她。

“头三个月是最紧要的,这些日子,你就在院子里好好养着,不要到处乱走。外头天寒地冻的,万一不小心滑倒可就坏了。”

交代完亦歌,她又转过头对大弟弟眨了眨眼:“辰儿你出来,娘有话要交代你。”

大弟弟仍旧是满脸不耐烦,不过还是跟着娘出去了。

我坐到亦歌身边,握住她的手。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我问道,“你前些日子说想喝桂花酒,我才让人买了,原想着十五的时候便叫你过去,咱们坐在树下烹雪煮酒,如今看来你倒是没有口福了。”

亦歌做了个鬼脸:“你别忘了给我留一坛,等我生了孩子,明年还是能喝的!”

我失笑:“明年喝等到明年再买不就是了。”

亦歌也笑了,她拉着我的手,放到了她的小腹上。

“好奇怪,”她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但郎中说,有一个小小的胎儿就在我的腹中。”

她的眉眼温柔:“我总觉得自己还没长大,没想到一眨眼,竟然就要做娘了。”

想起她对府中弟妹们的细致体贴,我不由说道:“你会是个很好的母亲。”

亦歌闻言点了点头。

“会的,”她轻声说,“会的。”

我们两个的手握在一起,彼此都没有再说话,但也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那些曾经遭受过的不公,会终结在我们手中。

我不会生下孩子,而亦歌,也不会让她的孩子成为下一个“长姐”。

“什么?!”

外面忽然传来了娘的一声惊呼,旋即娘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很快就变成了小声的说话。

我的心中没由来地一紧,对上亦歌疑惑的目光,我对她勉强笑了笑。

“我去看看怎么了,”我说,“前几日铺子里的管事便来说生意出了点问题,想来今日又来了。”

我安抚住亦歌,出了门,便看到娘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大弟弟。

大弟弟仍旧是那副不耐烦的面孔,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哪家没有个侍妾?她黎家什么家世,能嫁给我,已经是修了八辈子的福,还指望着我这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不成?”

娘拧了他一把:“提两个侍妾是无妨,如今亦歌有了身子,本就该再找个人伺候你,只是那女人的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不管黎家如何,终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这不是明晃晃地打黎家的脸么?”

大弟弟嗤笑了一声:“您放心,我那不成器的小舅子,前些日子去赌,输了二百两银子,是我帮他还上的。黎家往后是靠着咱们颜家活着的,会为了一个女儿同我翻脸?”

娘被他说动了,只是嘴上仍旧说道:“好歹再等些时日……哪有刚一怀了身子,就从外面接人的……”

“不能再等了,”大弟弟说,“翡儿已经怀了身子,再过两个月就要显怀了。”

“你——”娘又要拧他,一转头看到了我,气急败坏地对我说,“阿玉儿,快来教训教训你弟弟!”

我看着大弟弟那张与我十分相似的脸,越发觉得恶心。

“我可不敢,”我冲口而出,“上回若不是有丫鬟拦着,我就要被他用凳子砸到脸上了,今日旁边没有丫鬟在,我岂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娘没料到我会这般说,她气得手都抖了。

“你莫要信口雌黄,辰儿才不是那样的人——辰儿!”她尖叫着,想去抓大弟弟的袖子。

然而大弟弟轻而易举便甩开了她,信手抄起桌上的烛台,威胁地向我逼近了过来。

“你敢告状?”他看向我的目光,也同样充满恨意,“颜如玉,你这个卑鄙小人,竟敢告状!”

我简直要笑出声来。

他做出了那些下作的事,竟还有脸说我卑鄙。

“颜冠辰,”我冷冷说道,“我的名字现在已经在选秀的名册上,若我是你,动手之前会多思量一番,想想自己能不能承受后果。”

他迟疑了,最后“哼”了一声,慢慢放下了烛台。

“辰儿,辰儿!”娘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拉着他往外推,“你方才不是还要出去吗?快去吧!”

大弟弟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

娘又来拉我:“你大弟弟他方才同你闹着玩呢!你别放在心上。”

“怎么……”

亦歌许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也走了出来。

“没事没事,”娘对她笑着说道,“只是方才他们姐弟两个呛了几句而已,亦歌你快回去躺着!”

“大弟弟他想要纳妾。”我说道。

娘脸上的笑一僵,抓着我胳膊的手力道顿时大了几分。

亦歌只沉默了一瞬,便笑着说道:“这本就是应当的。”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毕竟我怀了身子,往后怕是不方便服侍夫君,原本就应当为夫君纳几房妾室,倒是我想的不周全了。”

娘刚松了一口气,我又说道:“那女子已经怀了身子。”

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在我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

“亦歌,你别听阿玉儿胡说,其实就是……”娘干巴巴地想要解释。

“无妨的,”亦歌打断了娘的话,面上的笑容依旧未变,“夫君……夫君想来是与那位妹妹情投意合,所以一时间情不自禁而已。只要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接到府里来照料着也是应当的,毕竟都是颜家的血脉,不好流落在外。”

娘瞬间放下心来,笑着说道:“还是亦歌懂事……”

我闭了闭眼,狠下心肠:“可那女子,未必是清白人家的姑娘。”

娘的脸色铁青,几乎要将我胳膊上的肉拧下来。她张着嘴想要解释,可终究理亏,最后只能没什么底气地说道:“亦歌,你是个懂事孩子,辰儿他做错了事,可那女人怀的到底是颜家的孩子……”

“我不同意。”亦歌静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