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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袖却没有看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中的盆。

那盆中满是血水,红得让他害怕。

那丫鬟利落地将血水泼在了外面,瞬间就被大雨冲散了。

“陈公子,”她又叫了一声,“您怎么在这里?”

陈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紫榕。

“我……”陈袖只觉得嗓子干得厉害,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道,“我今日回京,想着来寺里上香,正巧……”

“真巧,”紫榕对他笑道,“夫人若是知道您也在这里,一定会很高兴的。”

陈袖晃过神来,忽然意识到紫榕是他唯一能得知她的消息的人。

“她还好么?”他急切地问道,“怎么会有那么多血?要不我去山下请个郎中上来吧!”

紫榕看着还算从容,她笑着说道:“陈公子放心,如今夫人一切都好。老爷临行之前便安排好了,让稳婆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夫人还嫌麻烦,幸而老爷一直坚持着,没想到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妇人生产都是这样的,稳婆说夫人还算顺利,再过个把时辰,便能产下孩子了。”

她对陈袖点了点头:“陈公子,奴婢先进去了。”

那门又被关上了。

个把时辰……

陈袖听着里间的声音,只觉得荒谬。

她已经疼得在哭了,竟然还要个把时辰?!

她流了那么多血,竟然还说顺利?!

他在门口不停地踱步,心里却已经恨上了顾承威。

遥遥多娇气的一个人,他竟然要让她受这种罪!

生产这么危险的事,难道只是给她找了稳婆就够了么?他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陪着她?

外面是瓢泼大雨,遥遥不能回家,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她该多害怕?

她在哭,她在哭!

那哭声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到了最后,已经变成声嘶力竭的喊叫了。

陈袖只觉得毛骨悚然,几次忍不住想要冲进房去。

再后来遥遥的声音弱了下去,他松了一口气,想来又是到了那僧人所说的情形,这会儿她应当没有那么痛了。

可身边的僧人反倒不安了起来,一个年长些的人悄声说道:“顾夫人怕是没有力气了。”

陈袖一惊,立刻问道:“什么意思?”

那僧人脸色发苦:“这么久胎儿还没有生下来,顾夫人的力气大约要用尽了。可要是她没了力气,胎儿更无法顺利生产,时间久了,对胎儿怕是不利……”

“那她呢!”陈袖一把抓住了那僧人的肩膀,“她呢?她会怎么样?”

僧人被吓住了,磕磕绊绊地说:“顾、顾夫人怕是也要危险……”

陈袖的耳边忽地响起了巨大的嗡鸣,恐惧将他彻底笼罩了。

他任由一旁的僧人将他拉开,只觉得寒气一阵阵上涌,冷彻心扉。

她……会死?

哪怕是濒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一样害怕过。

“遥遥,”他喃喃,“遥遥。”

忽然间,陈袖大步上前,猛地拍起了厢房的门。

“遥遥!”他叫道,“遥遥!”

厢房里安静了一瞬,很快又响起了稳婆的声音来:“夫人,夫人您用力啊!您听,老爷就在外头,老爷已经来了!”

雨声,哭声,叫声,所有的声音都混在了一起。

陈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是凭借着本能,一直不停地拍着门,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稳婆惊喜的声音传了出来:“生了生了,夫人生了一位小公子!”

“我看看他……”

虚弱的声音传到了陈袖的耳中,巨石落地,他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了地上。

可里面很快又变得有些不对,那稳婆有些慌张:“小公子他……他怎么不哭呢……”

“给我看看我的孩子。”苏遥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急迫。

“夫人……”稳婆为难地说,“寺中有通医术的僧人,不如让他们先看看小公子……”

“他怎么了?”苏遥提高了声音,“我的孩子怎么了?”

“就只是……只是……”稳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紫榕,我的孩子怎么了?”苏遥的声音更急了。

里间传来一阵躁动,紫榕叫道:“夫人您别动!”

“让我看看我的孩子!”苏遥叫道,“我要看看他!”

稳婆似乎还是将孩子抱给了苏遥,厢房里一阵寂静。

紧接着,便是苏遥强忍着哭腔的声音:“去请郎中啊,你们快去请郎中!”

厢房的门被打开了,紫榕冲了出来,喊道:“虚源大师,您快进来看看!”

方才被陈袖抓住的那个僧人念了句佛号,同她一起进了屋。

陈袖紧张地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片刻之后,只听那僧人说道:“小公子先天不足,贫僧……只怕是无能为力。”

“快去山下请郎中过来!”苏遥喊道,“你们快去,快去!”

“夫人,”稳婆嗫嚅道,“下山的路……被大雨冲垮了,马车过不来……”

紫榕压抑的哭声响了起来,苏遥却半晌没有说话。

虚源叹了一声:“世间生死皆因果,夫人,请节哀。”

“节你爹!”苏遥破口大骂,“我儿子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都在哭什么丧!马车过不来就走过去,爬也要把郎中给我请来!”

“夫人,”虚源说道,“小公子的情形不大好,恐怕一般郎中根本无法医治……”

“那就去找能医治的郎中啊!”苏遥大喊道,“快去,你们快去啊!”

然而屋里没有人动,苏遥的声音也渐渐变成了哀求:“快去,你们……你们救救他啊!”

“夫人,那山路被冲垮了,”紫榕哭着说道,“非但马车过不去,人也无法通过。就算勉强有人能下了山,也绝无可能再带着郎中过来……”

苏遥的哀求声停了下来,厢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郎中……过不来?”半晌,她慢慢说道。

回答她的,只有紫榕的抽泣声。

“人过不来……那就送他下山啊!”苏遥忽然提高了声音,对着门外高声喊道,“陈袖,陈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