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暂时无法得到解答的问题抛到一边,枇杷这才有功夫打量自己所在的房间。
推开重重的帷幔,目之所及的地方几乎堆满了书籍。
这里比起卧室似乎更像是一间书房,尤其是那几只高大的书架,没有一个不塞得满满当当。
枇杷慢慢下了床。
还好,腿上的伤并没有预想的那么严重。
他慢慢走过那一列列书籍,种类不是一般的丰富,看成五花八门。
从严肃的天文地理、军事历史,到民间的奇谈怪闻、术数秘法,再到——
枇杷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从外表来看多少有些格格不入的册子。
没有书名,看着像是大开本的图册。
枇杷随手翻开来,几乎是立刻又把书给合上了。
……是错觉吗?
刚刚的画面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
怀着求证的心,枇杷再次缓缓打开书页,然后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看错,这就是一本制作精良的艳情图册。
栩栩如生的图画旁还附有相关的注释和笔记。
一张张一页页。
有一人独戏自娱自乐的,有成双入对纵情欢愉的,甚至有几页的主人公还不止两个人……
忽然枇杷的瞳孔猛地紧缩,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稳。
脸上止不住地发烫,枇杷脑子嗡嗡地盯着那一页页图画,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终于,枇杷硬着头皮匆匆翻完了整本图册。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已经烧成了一只煮熟的龙虾。
枇杷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图册上那些不露脸的主人公,每一个都在锁骨下方靠近心口的位置点着一颗小小的痣,不起眼,却个个都有……
此外,他还认出了那图册上的注释,确实就是出自兰公子之手。
习字练字的最初,枇杷看得最多的、下意识模仿最多的就是兰公子的笔体。
他没记错的话,兰公子在绘画方面的天赋也极高。
虽然没有见过对方绘制人物画,不过兰公子的山水花鸟图确实画得极为精妙,而且极富个人特色,和图册上背景中隐约浮现的花草掩映的亭台楼阁如出一辙。
【我也记得,你在靠近心口的这个位置,生着一颗黑痣,小小的十分可爱……】
青年含笑的话音幽幽回荡在枇杷的耳畔。
尽管并不愿意去想相信,但也许大概可能,那一一幅幅图画中衣衫半解、情态百出的主人公确实与他有关,甚至干脆就是以他原型。
枇杷的手一抖,差点直接将册子摔在了地上。
他很难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内心想法。
说不上来多么震惊或者厌恶,更多的是不可思议,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无缘无故地挨了一闷棍。
缓了好一会儿。
枇杷方才再次打开书册,这一次他直接略过那些暧昧的图画,仔细地看起图册上的文字。
除了用熟悉笔体写下的注解性质的文字,其中还夹杂着另一个人的笔迹。
少了些沉稳内敛,多了些少年人的张扬肆意。
枇杷仔细地在头脑中回忆梦中那张鲜红的喜帖,似乎是像的,但又无法完全确定,实在是间隔的时间太长,印象已经模糊了。
“喂,看什么呢,这么专心致志?”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冷不丁吓了枇杷一跳。他啪一下合上书页,转过身的同时,将书藏在了背后。
然后惊讶地发现近前正面带微笑俯身打量着自己的青年。
居然是阿六。
“阿六先生……”
“是我。”阿六笑眯眯道。
仿佛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越是面对这样的青年,枇杷的心里越是发怵。
“你不是应该——”
枇杷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硬生生地转折道:“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休息了。”
“哦,看来你知道了呀,我被罚的事情。”阿六露出恍然的表情,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是好一通大刑伺候。阿六我可是因此去了小半条命呢——这都是为了你喔~”
听着阿六扭曲事实的轻佻话语,枇杷只感到一阵阵地肉麻。
说什么为了你——
明明就是青年先动的手。
“真是的,这什么表情啊,是对我有所不满吗?”阿六像是有些不高兴地样子,凑近打量枇杷脸上的表情,“难为我放心不下,还专程跑这么一趟。”
阿六说着又往前迈了一步,枇杷随之退后,但是忘了身后就是书架。
阿六仗着身高的优势,一下将少年困在两个书架之间的卡角。
“这么心虚的样子,是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吗?”阿六拉长语调问道,微微眯起的双眼显得愈发狭长。
见枇杷死守着背后的东西一言不发。
阿六索性也就不问了,直接伸手上去抢。
若是寻常的春宫图也就罢了,同为男子看了也就看了,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问题是画中的主角之一很可能就是他自己。
无论阿六看不看得出来,枇杷都无法过自己心里那关。
所以,慌乱间枇杷也顾不得许多,几乎是本能地一头朝着对方撞了过去。
枇杷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以阿六的身体素质,他这一下很难真的产生什么强有力的伤害,因此卯足了十成十的力道。
原本是再正确不过的,但他忘了……阿六刚刚在刑室领过罚。
也实在是阿六表现得太过于若无其事,导致枇杷完全忘了那茬儿。
由于一系列阴差阳错的巧合,枇杷那一撞还是偏离了原来瞄准的目标,落在了某个不可言说且毫无防备的地方。
那一瞬,枇杷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然后就眼看着那么大的一个人直直地在跟前倒了下去。
该说不愧是阿六,都那样了还是佝偻着身子一言不发,只是额头上的冷汗一直冒个不停,而且像是有演变成瀑布的架势。
“你……你没事吧?”枇杷说完,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多余。
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要不还是叫出来吧,叫出来可能会好一些?”枇杷犹豫着给出了建议。
但阿六还是一言不发,只用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枇杷。仿佛要在少年的脸上生生瞧出两个洞来。
枇杷心说,你看我也没用啊。
“要不,我还是去给你叫人吧?”
正好,枇杷原本也不想跟这人多待。
虽然不知道从前是怎么招惹这家伙了,但经过这么一折腾,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只会有增无减。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但现实与理想有时差就差在一片衣角——没错,就是枇杷在转身离开时,阿六伸长胳膊拽住的那一片衣角。
不得不说,这衣服的质量真挺不错的。
不得不说,枇杷好像真就挺倒霉的。
所以两个人会大眼瞪小眼地倒在一处,也就没什么可稀奇的了。
“……”
“……”
枇杷实在是没什么和这个人可说的。
——但阿六好像不是。
他惨白着一双嘴唇,一张青白交错的脸上早就维持不住惯常的笑容。
即使如此,青年还是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害得我这么惨……这是、这是又想一走了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