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卡芮茜经过一番交谈后,沈酒独自留在神殿里等待西斯结束仪式回来。
她坐在水池边,神情沉静,习惯性地转动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环,浓密纤长的眼睫毛随着眨动的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开阖,掩藏着浓得化不开的心事。
她的两只脚上没有穿鞋子,浸泡在水池里。
她不知道的是,在水池底下,深得光线几乎无法到达的漆黑地方,藏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窥伺着她。
最终,一声叹息落在水面上,她打开了通讯器。
温穹里斯古堡。
书房外,伊莉雅敲开了那道无人敢打扰的门,手中捧着沈酒留给她的智能机器琦琦。
“父亲。是妈妈,她想跟你说话。”
书房内的窗台边,坐在椅子里的那道寂静背影微不可闻地晃动了下,爱迪莱德手心握着的戒指滑落到了桌面上。
最终,滚到了一个被反扣的相框边,旋转了几下,停了下来。
爱迪莱德那双黯淡的蓝眸,停在了戒指内环的刻字上——0919,SJ。
在他将相框扶起后,琦琦飞过来站在了相框上,绿色的光芒闪现了两下,里面传来沈酒那道熟悉的声音:
“爱迪莱德,是我。”
“我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改变那天的决定。”
“十七年前,走出蓝鲸公司的改造实验室,那个只剩下编号、沦为战争机器的0919,从你口中被赋予了新生命的名字。那天起,你就是我的整个宇宙。我的宇宙经历过一次重大的毁灭。这一次,我依旧把宇宙毁灭的选择交到你手上,是因为我想告诉你,就算宇宙毁灭一次又一次,我也不能想象没有你的生命。”
最后一个字结束,红光瞬间跳闪,意味着沈酒那边挂断了通话。
伊莉雅站在书桌的这一面,张大了眼眸,惊奇地望着对面看似没有动摇、却早已泪流满面的银发男人:“父亲,你流泪了……”
“不…………”
如旷远丛林中一只垂死的野兽发出痛苦的低鸣哀嚎,爱迪莱德在书桌的另一面,从复古椅上滑落,双膝着地跪在地毯上,他双手掩面,弯曲低伏的脊背仿佛被沉重的大山死死压迫着,再也直不起来。
冰蓝色的眼眸里海水倒灌,洪荒涂炭,了无生命。
任何忏悔都无法挽救爱迪莱德的灵魂,他终于看清了一个可悲可恨的事实:他可以接受沈酒恨他、憎恶他、忽视他、讽刺他、背叛他,却无法接受沈酒从始至终爱他。她没有一刻不爱他。
这个女人,用爱他,彻底杀死了他。
爱迪莱德心中崩溃了一千次一万次,他那颗破碎又痛苦的心脏在沈酒等同于凌迟的告白中,丝毫感觉不到甜蜜。
他此刻只想把她找回来,再见不到她一眼,他感觉到自己会疯。理智逐渐回归,爱迪莱德立即联系了安德烈,“她在哪里?”
对方沙哑的音色令安德烈在那头迟疑了下,沉默了一两秒,他回答道:“她去欧米伽星球查找一条跟人鱼有关的线索。”
爱迪莱德听到“欧米伽”和“人鱼”这几个字眼,头脑再次要炸了,沈酒身体体内的暗太物质正在出现反常的危险状况,她就更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离海底越近,说不定会对她体内的暗太物质呈现更强烈的反噬作用!
就在爱迪莱德疯狂地想要联系到沈酒时,沈酒独自待在异常安静的神殿里,浸泡在水里的两只脚和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水,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豁然,她想,她已经交代完了最后的牵挂。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能够阻碍她的东西了。
悄然间,在水底深处窥视者的眼里,她成为了美味的诱饵。
细嫩皮肤的毛孔里散发出人类雌性的特有气息,窥视者的感官异常敏锐异常,这种气味就如同被暴雨打湿的花朵,与水分掺杂着一起,组成了靡烂粘稠的芳香,强烈地刺激着水底下的窥视者,他的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深邃的水池里原本很安静,连一丝丝的涟漪都未曾出现,忽然之间一串又一串细小的泡泡往上浮,逐渐扩大冒出了水面。
沈酒敏锐地察觉到,水底下有东西。
就在她双手撑在水池边缘,要把双脚收回之时,戒指磕到了边缘壁上,顺着沈酒的无名指,剥落滑向了水里。
戒指!
她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去,就在整只手入了水里之后,一道快得几乎看不见全貌的残影从深邃的水底下,如火箭一般,窜了上来。
他抓住沈酒的右手,将她一把拖入了水里。
噗通!
水池里泛起巨大的浪花,沈酒不断地被那条人鱼往下拽,她在水里睁大眼睛,对上了人鱼的侵略意味十足的眼睛,一条红色的鱼尾闪入了她的脑海中。
是他……
沈酒感觉到了周围的水里气压不断变化,夹杂着这条红色人鱼爆发出来的野心气息。她冷静了下来,在水中用力地扑腾双腿,希望借助向后的推力来减缓对方的拉力,而这条人鱼感受到了她的抗拒,竟然轻飘飘地游近了她的面前。
红色人鱼张大嘴巴,一枚闪着微光的戒指正顶在蜷曲的舌尖上,他用舌尖玩弄着沈酒的这枚戒指,动作和眼神充满了挑逗意味。
沈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瞬间抱住人鱼的脖子,把自己送到了这条人鱼面前。
在人鱼惊讶的短暂间隙里,她张嘴吻住了他,忍着厌恶,任由对方把舌头伸进来,她将戒指从对方嘴里含住了。
这条人鱼尝到了美味,立即得寸进尺起来,掌璞用力地掐住沈酒的腰根,将她按过来,沈酒被迫承受着人鱼猛烈的亲吻,纤细的脖颈向后仰去,黑色的头发在海水里甩动着,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雌性的媚态。
从未尝过如此甜美滋味的人鱼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红色的鱼尾在水里猛烈地摆动,表达着主人的兴奋和愉悦,造成无数的水花和泡泡围绕在他们的周围,这从某种程度上也阻挡了一部分的视线。
沈酒知道,时机到了。
在这条人鱼最放松的时候,她睁开清明的眼睛,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后她发狠地咬住了人鱼的舌头,同一时间,从袖子里滑出的匕首高高扬起,朝着人鱼的脊背一刀扎了下去。
“……扎喀!”
被双重痛觉袭击的人鱼发出愤怒无比的低吼,将沈酒狠狠甩了出去。
沈酒趁这个机会拼命往上面游去,可是人鱼在水中的速度和他长长的尾巴,还是追上了她,紧紧卷住了沈酒的一条腿,将她往下拖拽。
沈酒回头看去,那把匕首被人鱼从背后拔了出来,蓝色的液体从伤口处流溢了出来,人鱼握住伤了自己的这把匕首,既愤怒又亢奋地瞪着沈酒,低沉的粗喘声一下又一下地在水里释放着滔天的杀意。
沈酒被鱼尾拖到了红色人鱼的面前,马上就要任由他宰割了,然而沈酒并没有认输,她从大腿根部的绑带上拔出薄若蝉翼的小弯刀,握在手里,朝着透明色的尾鳍划过去。
人鱼当然不会让她得逞,用力一个摆尾,沈酒被甩得骨架都要散了。眼看弯刀要掉进深处,沈酒张嘴咬在了嘴里。
她被鱼尾倒挂着,用另一条腿拼命踹着缠住自己的鱼尾,力道对人鱼来说就像是搔痒一样。这条奸诈的红色人鱼突然间找到了新的乐趣,他抱着双臂,眯起眼睛,欣赏着沈酒的挣扎和自我求生。
“得哆弥法尔……没用的小东西。”
这条红色的人鱼朝着坚定不屈的沈酒露出一个邪恶而满足的微笑,在说出一句人鱼语言之后,竟然也说出了人类的语言。
该死的!
看见对方脸上趣味盎然的表情,沈酒感到了由衷的挫败。
她不得不承认,人鱼这种生物具有战斗上的先天优势,要想对付这种强壮又可怕的生物,只能靠智取,比拼力气无济于事;又或者是,更先进的武器,用一种最粗暴最原始的方法战胜他们。
在看了一会儿戏之后,这条红色人鱼似乎失去了耐心,他用鱼尾将沈酒甩到了自己面前,大掌用力握住了沈酒的脖子,将沈酒向上提了起来。
只要对方再用力一点,沈酒的脖子就可以被当场折断。
她仰起脖子,眉头紧蹙,眼神在意识濒临断掉的边缘显得空白而无助,她痛苦挣扎的表情把人鱼的欲火全部勾了出来。
人鱼不再犹豫,低头正要含住沈酒的嘴唇,突然间,沈酒的眼睛变成了红色,从里面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如两道厉害的激光,射向人鱼的眼睛,要不是人鱼反应及时,恐怕那两只眼睛会被红光灼伤,就此瞎掉。
但是,他也付出了代价,在躲避时,鱼尾不幸被红光击中,坚硬如盔甲般的红色鳞片瞬间被穿透,鱼尾史无前例地负了伤。
人鱼吃惊无比地看着变了个人似的沈酒,松开了她。
人鱼喃喃了一句“西里伊”,面露惊恐地后退,拼命地想要离她远点。
沈酒不仅仅眼睛变成了红色,浑身上下都被重重的红光所笼罩住,她个人的灵魂出离意识,任由暗太物质摆布着空荡荡的躯体,双臂张开,双腿并拢,脖颈向上绷直,整个人如“十”字展开,缓缓在水里上升。
周围的水都被照成了一片红色,犹如鲜血一样,充满不祥的预兆,沈酒的身体被无数道红光穿透,仿佛从身体内部即将被瓦解。
她唯一幸存的一丝意识,好像听到了海底深处传来的召唤……
体内的暗太物质沸腾得越来越厉害了,她在被呼之欲出的暗太物质熊熊燃烧,燃烧啊,燃烧啊,她快要不行了,整个宇宙都在为她燃烧!
这么快,就要不行了吗……
幸好,她和伊莉雅通了最后一次音讯,并且告诉她她爱她。最后一丝灵识即将散去前,闭上眼睛,沈酒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