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过去,黄泥挖出一层又一层,可随着雨水的冲刷,又重新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大伙儿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可一点进展没有。
为了确保安全,张富华不得不先让工人们撤离一部分。
人刚走,山就又一次山体滑坡。
砖厂又覆盖了一层新的黄泥,就算张富华再不想承认。
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底下的人就算没被压死,也会因为窒息死亡。
“张副厂长,人怕是没了,咱们走吧!”
“对啊,不能为了一个人,拿咱们这么多人冒险啊,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呢?”
“这挖出来都没全尸了,苏医生,确实可惜了……”
大伙儿惋惜归惋惜,可他们也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大雨不停,谁知道下一次山体滑坡是啥时候?
弄得不好,他们都要被埋在底下,谁也不愿意冒险。
张富华看着那个在中间一直挖个不停的男人,他手掌上已经血肉模糊,鲜血被雨水冲散,淡淡的粉色都蔓延到了她脚下。
可他却一声不吭,别人都抽空歇口气,可他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从昨天到现在,愣是一刻没停。
只可惜,苏同志恐怕……
张富华喉头有些哽咽,她不能拿厂里的工人冒险,只能一挥手,示意大伙儿先回去。
自己没有走,一直拿着锄头帮忙。
直到她男人赶过来,劝说她身体撑不住。
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继续挖,才把她劝回去休息。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雨在早上总算是停了。
可并未给挖掘工作带来帮助,山顶滑落的泥石流中不少石头。
垮塌下来后,用锄头和铁锹根本挖不动。
这又无形中增加了不少难度,林昌盛跟林家湾一行人连着干了两天,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
实在干不动了,就在边上歇口气。
虽然大家都没放弃,可他们心里知道,底下的人活的可能几乎是零。
虽然想瞒着唐桂芬,可她还是收到了消息。
一个颤颤巍巍的独眼老太婆,拿着锄头赶过来。
啥话都没说,默默跟在林野后头开始挖。
一边挖,一边还念叨着。
“乖蔓妮儿,撑着点,奶给你做好吃的。”
“上回的麻辣牛肉爱吃?奶这次给你做两斤。”
“河里的小龙虾多起来了,前天铁牛抓了一桶,奶给你做麻辣小龙虾吃。”
“田里的泥鳅也肥了,拿来炖荷包蛋,那味儿鲜得你舌头都能吞下去。”
“奶还有好多拿手菜你没试过呢!以后奶都做给你吃。”
吧嗒,吧嗒
明明没有下雨,可还是有水滴一滴一滴滴下去。
唐桂芬咬着牙,浑身都在发抖。
“早说不让你干这啥医生,给奶在家养得白白胖胖就行。”
“你不听,非要跑来。”
“现在疼不?是不是疼的厉害啊,我的蔓妮儿啊。”
“别怕,奶来救你啊!你一定得撑着啊,你还要给奶当一辈子孙媳妇啊!”
“奶只认你这一个孙媳妇,听到没有……”
老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响彻半空,叫林昌盛几人再也忍不住。
王大能扔了提神的旱烟,往手心吐了口唾沫,不顾崩裂的手掌,再次站起身。
“他娘的,我就不信这么没天理,坏人活一万年,好人不长命?”
“呸,我就不信,苏医生肯定还好好的……”
大伙儿重新鼓起了干劲,再次开干。
一波波人累得倒下,又有人顶上。
连镇医院的戴庆贺和姚瑶都加入了挖掘的队伍,他们都不信那个优秀又心善的苏医生,就这么没了!
四点过去,进展缓慢,空气里也弥漫了一股难闻的腐臭味。
赵为民作为镇长,总算露面。
不过,他不是来帮忙挖掘的,而是制止大家。
“我很理解你们因为失去苏同志的悲痛心情,可这么多天过去了。”
“没人能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存活下来,我提议就让苏同志长眠在此。”
“以后,我们给她立一个纪念碑……”
话没说完,一把锄头就飞了过来。
要不是边上的赵华光拉了他一把,就被砸中了。
林自强红着眼,咬牙怒视着他。
“我嫂子没死,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先弄死你。”
赵华光叉着腰挡在赵为民跟前,没好气道。
“你这臭小子,听不出好赖话是不是?我爸是怕你们累死,跟着埋在这下头,靠你们一把锄头,得挖到啥时候去?”
林自强上前一把推开赵华光,弯腰捡起锄头晃了晃。
“你管我们?先管好自己的烂屁股吧!”
“你……”
赵华光气得一脸通红,又觉着丢脸,拉了赵为民一把。
“爸,甭管他们,要我说,就让派出所把他们抓起来的好。”
赵为民深深看了林野一眼,沉声开口。
“林同志,这砖厂是别人私家地儿,你们带头闹事,我有权让派出所抓走你们……”
话没说完,就见林野停下动作,冷眼看着他。
那眼神,叫赵为民这杀过人的人都觉得害怕。
不由定定神,缓了缓语气。
“这样,我答应你,等天气好转,我会请挖掘机过来帮忙……”
至于什么时候?那就由他说了算。
本以为还得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林野,没想到他锄头一丢,爬起身就往外跑。
林自强见状,不由急了。
“哥,你去哪儿?不挖了?”
回应他的,只有林野冷冷的背影。
林野走了,赵为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其他人遣散了。
唯一不肯走的几个人,他也懒得管。
反正就是挖到死,也挖不出啥。
他放心的回了家,睡起了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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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挨着山体的那边一处窑洞里。
苏蔓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不时跟里头的人说话。
“还在挖,感觉挺近了。”
当时她跟着那人跑到砖厂,一扭头就发现人不见了。
她也知道是被骗了,正要转身回钢铁厂。
忽然听见山坡这边有人呼救,跑过来一看,三个男同志靠在地上。
一个腿受了伤,动弹不得。
一个脑袋受了伤,昏迷不醒。
两人说是来这避雨,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另一个是路过的货车司机,本想抄近路。
结果下车方便时听到有人喊救命,就过来看看。
两人伤成这样,动又动不了,喊人又没应。
司机急的不行,担心会出事,只能一直陪着。
依稀好像听见有人过来,就试着喊了一嘴。
没想到,还真喊来了苏蔓。
苏蔓先把那人的腿骨骨折简单固定,又检查了一下头部受伤的那位同志,刚准备把人抬走。
就见砖厂那边开始垮塌,危急之下,只能往山上跑。
还好,在山边发现了一个废旧窑洞。
三人藏了进去,垮塌时地动山摇,捡回了一条命。
窑洞里黑漆漆的啥都看不清,但有空气流动,所以,他们才撑了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