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终于在傍晚时分有了停下的迹象。
可寒风却并没有示弱,随着夜幕降临,越发嚣张。
打过帐篷区,如一头凶猛的巨兽,发出狂啸,似要震碎天地,仿佛在向人们展示它那无与伦比的力量。
夏怀夕往火堆里丢了一根干木柴进去,火堆里的竹片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点点星火溅出。
帐篷外寒风呼啸而过,紧跟着她听见零零碎碎的脚步响起,以及细碎的交谈。
夏怀夕端着热乎乎的驱寒汤,静静听了一会儿,隐约听见“团长”、“坍塌”。
江川柏醒来了?这刚醒来就闹什么动静?
她在帐篷里踱步,踌躇是否要出去看看其他患者。
结果刚走出帐篷,秦老头和郑时便推着她再次返回。
“哎,夏怀夕,外面风可大可冷了,你要什么,我帮你拿来。”
“小时说的没错,妇女同志的身体最忌讳受凉,这大晚上的,你就好好烤火休息,别出去吹风了。”
夏怀夕眉尾柔软带笑,面对两人的热心仔细只觉无可奈何,但还是接过秦老头递来的外套披上。
“我就想出去看看那些生病的灾民。”
“有曹教授和师哥师姐们在呢,祝大姐的那个助理也在帮忙煎药,你再去那就是添乱了。”郑时挪了角落里的矮树桩子坐下,修长双腿一下子就局促了。
突然,似是想到什么,挤眉弄眼地看向夏怀夕,笑着说道:“夏怀夕,你真正想看的人,该不会其实是你那前夫吧?”
垂落的羽睫微颤,好在太过细微,并没有人发现。
夏怀夕镇定坐在那儿,端着茶水抿了一口,随后才抬眼对上郑时戏谑的眼神。
淡淡道:“他现在也是病人,若我要去看,也并没有什么错。”
许是夏怀夕的反应太过平淡,整得郑时都没了继续戏弄的兴趣。
“对了,爷爷,外面怎么这么吵啊?我看那些部队的,好些都往夹道那边去了。”
“嗯,这不是雨停了,说是要再评估看看能不能挖路。”秦老头背着火光,一手捋胡子,一手藏在桌下,只是太过昏暗,并没看清他的脸。
“不过这条路可能是真没法了,你前夫刚派人跟他那些兵吩咐,说是随时准备大部队撤离,我还偷听到说是又有水漫上来把一个地方淹了,眼下要么再找出口,不然我们就只能爬山。”
爬山......
夏怀夕下意识看了眼帐篷外,虽然现在雨是停了,但白天的经历却是历历在目。
往日最是寻常的山头,在寒风大雨的作用下,变得危机重重。
更何况他们其中还有很多体弱带病的灾民。
帐篷里的气氛太过压抑,郑时实在受不了,又开始嚷嚷着要学算卦。
夏怀夕倒是佩服他如此坚持,打趣着反问道:“郑时,你不是想当导演的吗?干嘛非得学这占卜算卦呀?这两样应该没什么关联吧?”
“哎!当然有关联,到时候我拍电影前就自个儿先算算,看这电影得选什么题材,咱们相识一场,你们可都得给我花钱捧场去看!”
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夏怀夕也不知他究竟哪里来的自信,竟是铁了心要走电影这路子。
明明刚见面那会儿,他对电影这件事还是很犹豫的。
不等夏怀夕问,郑时自己便说出这变化的原因。
夏怀夕这才知道当初郑时来宾馆那会儿,秦老头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很适合拍电影。
难怪这些天跟前跟后的要学算命,就连拍电影这件事都变得如此自信,秦爷爷这不是投其所好嘛!
晚上又有一批灾民被送过来。
相比起之前那批,人数虽然是少了,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不少人受了伤。
几人一番忙碌之后,又是到了后半夜。
夏怀夕倒是得了一晚上休息,第二天天还刚朦朦亮,便起床清点药物。
“昨天受了风,你不多休息会儿,起这么早做什么?”
手中笔尖一顿,夏怀夕微微侧眼看了身后。
来人腿脚微跛,手臂布条悬挂于胸前,是江川柏。
抿了抿唇瓣,夏怀夕收回视线,继续笔下书写。
淡淡道:“只是受风,休息一晚上就可以了,昨晚新来的病人用了不少药,得早点起来清点,方便及时补充。”
“而且,你的病情似乎比我更重。”
夏怀夕终于折身正面看去,对上那对深黑如墨的眼睛,似乎是在等着江川柏开口接话。
片刻沉默,江川柏抬了抬受伤的手臂,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自然,道:“习惯了,睡一觉就好了。”
话音落下,几滴水滴落在江川柏裸露的后颈处,有些凉,可还来得及仔细体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眉头微紧,抬眼扫了灰蒙的天际,“要下雨了,药清点完就回去休息会儿吧,别累生病了。”
夏怀夕走到帐篷口,看着那道身影脚步微跛地走进他休息的那顶帐篷,渐渐生出了疑惑。
很奇怪,江川柏到底是为什么起这么早,还出来晃悠的?
雨水又是下了一上午,直至午后才彻底停下。
“这雨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这裤腿都脏了好几回了。”
趁着雨停,众人纷纷出来走动,透透气。
祝蓉看着坑坑洼洼的带水黄泥地,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还想着能趁机发放些物资,打个广告什么的,结果人是被关在这儿了,物资却死活送不进来。
“别急,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一旁夏怀夕自然知道祝蓉这些天的愁绪,毕竟她也想早早从这儿出去。
这天越来越冷,快年底了,她和秦爷爷还得赶着回去和两个孩子过年呢!
就是不知这突来的天灾何时才能结束......
“哎!你这人干什么呢!”
“来人啊,有人耍流氓啊!”
“老畜生,你是不是找打啊!”
说话间,不远处灾民住的帐篷处传来了争执与吵嚷。
夏怀夕等人凑过人群去看,才看见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长胡子男人,正紧紧抓着一对母女的手不放。
愣是周围人怎么恐吓,去扯,都不管用,只是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哇哇乱叫。
“发生什么了?”江川柏挤过人群。
见到这情况,眉头顿时皱起,喝声道:“都愣着干嘛,赶紧把这疯子拉开!”
一听见“疯子”二字出来,周围人顿时来了生气和力量,纷涌而上一下子将那疯男人拉了开来。
可那疯男人竟也来了劲儿,被众人架着的同时,嘴里的喊叫越发疯狂,腿脚乱动,踢了众人一脚黄泥。
直到彻底没了力气才瘫软昏睡过去。
夏怀夕给那母女俩处理了皮外伤,又擦了药油,紧跟着便进了众人关那疯男人的帐篷。
帐篷内,疯男人被五花大绑在床上,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哪怕床边就站着众人在那儿说话。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姓秦,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